“你怎会有这里的电话。”我疑惑。
“我打电话到你家里,你母亲告诉我的。”森晋的语气里有丝责怪,“怎不告诉我你换了电话?”
母亲竟也这么多事!微微叹了口气,我哑然失笑,怎不告诉?傻孩子,这都不懂,不告诉,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既然明知我不想让你知,又何苦打破砂锅,死死纠缠?森晋,依旧是小孩儿的心性,一别经年,也未曾改。
“你最近过得好吗?”森晋透过细细的电话线传递他的款款温情,“我很想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掳掠和征服一个女人变成了痴缠?
这便是我不告诉的原由了。不过是想遗忘一片狼藉的过去,重新建立自己的生活,自然要斩断那些个令人不快的过去里的一切,包括物,包括事,也包括人。
我的明天,不可能有你的空间。
“我不想听这些。”我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有什么事?”
当然不止对我说一句“生日快乐”那么简单。我太了解这孩子的性格了。早在四年前,就看得清清楚楚。
“没什么事啦。”竟还是不肯说实话,“就是想跟你说声‘生日快乐’,对了小辉也叫我代为祝贺。”
“他好吗?”我微笑起来,小辉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当初跟我的时候和森晋一样,也才十九岁,可是打工的经验却已经有六年了,从最初的杂工爬到后来的打版师傅这个位置,除了他为人谦虚好学之外,与老板的“知人善用”也有莫大的关系。
就像自己,那年刚进公司的时候不也对软胶这一行完全无知么?接连碰壁两个月的自己当时不是对老板肯给自己一个边做边学的机会感激万分么?哪里会想到原来身处的环境会这么复杂和波涛暗涌?
“很好,就快和阿兰结婚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心不在焉。
“是么?替我恭喜他。”一直挺喜欢沉静聪明的小辉,以前每次看到他,我都会想起小自己五岁的弟弟郑琦。但郑琦却是个小人精呢,又调皮又聪明,贼得很,我不禁微笑起来,眼前浮出郑琦淘气的笑眉笑眼。
“我会的。”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阿琳……”
“还有什么事吗?”我淡淡地问,耐性已被磨尽,还是不肯痛快一点?呵这孩子,这么多年也没能摸清我的个性,“没事我挂了。”
“别……”森晋在电话那头急急地嚷,终于暴露出他今天的目的,“周哥很想你回来帮他手,他让我……”
“让你来当说客?”我冷笑,竟连老板,也没摸清我的性格。若是说客,叫小辉来也比森晋稳当得多。那般狡猾世故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难不成他以为,女人一旦跟男人发生了肉体的纠葛,就会像被攻陷的城堡,永远沉沦其中,藕断丝连?
敢情我郑琳在别人的眼里还是一个会顾念旧情的人?敢情森晋竟然也算是老板手里的一张王牌?呵!简直可笑!
“也不算是说客啦……”森晋一点也没听出我的语气有异,反而很兴奋,径直往下道,“周哥说他十分想念你……”
是想念我这廉价劳动力吧?我冷笑,“是吗?他还想我给他卖命?每天做到半夜一两点钟,却没有一分钱的加班费?”
“不会啦,周哥说了,你这次回来只负责样版的工作,生产上的事不会再让你跟进啦。”森晋已经完全被老板洗脑了,呵,这样的话竟然也信?不过他非当事者,自是不能感同身受。
即便老板说的是真话,我又怎会不知跟版的复杂和辛苦甚至超过了跟生产。即便是单纯到做一个样版的详细记录,也一点也马虎不得。大到样版的规格尺寸,印花细微的颜色差别,小到一个小钉的型号,车线的针脚是一寸几针,都得详细备案。这些资料是做货时的凭据,有一丝的错误就可能引起客人的刁难拒收产品,造成公司的损失。此外还得计算出样板的成本:菲森晋、网纱、木架、油墨、软胶、模具、人工……杂七杂八。更勿论其它了,在重重排挤中协调每个部门的人事,揽下助手的错失,忍受主管们的抱怨和老板的责难,这份工作,一点也不轻松,也不是随便找个人就可以扛得下来的。
“是吗?他给我多少工资?”先不论其它,人总是向着最实际的目标前进的。
“这个……一定会比以前多啦。”森晋想必根本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
哈!这就是老板,他不知道我在他这个老奸巨滑的商人的的引导下,已然变成一个小奸巨滑了么?社会是这样现实,生活是这般残酷,如果没有切实的劝降方案,又怎让你的说客做好降敌的工作?而森晋,在万事不备,只俱东风的情况下,竟然敢来,好一个愚勇天真的莽夫!
“你帮我回了周哥。”我淡淡地道,何需跟这孩子动怒,早知他是这样的性情,几年都未见长进,想必仍没有栽过跟头,“我是不会再回去的。”
我的工作效率极快并很少出错,这也许是老板比较信任我且念念不舍的原因,如果当初没有发生于宁出车祸后请假那件事,我对老板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哪怕我的工作量再大,工作时间再长,我也从来没有抱怨过。初来南庭时,因为不会讲白话,没有在南庭工作过的经验,我找过很多工作,但都不尽人意。那时我做过餐馆的小妹,做过工厂的零工……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呆上超过一星期,只有在这间公司,我一做就做了两年,因为当初只有这位老板没有计较我的工作经验,肯让我边做边学。我后来才知道这位老板有“培养”新人的习惯,因为新人便宜,而请一个有工作经验的员工,不管是管理人员,还是工厂的工人,工资都比新手贵。也许老板的目的其实只是出于私心的考虑,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等于帮了我的一个大忙。如果没有于宁那件事,我还是会感激老板的,也许现在仍不会计较太多,肯为他拼命。可惜的是,为什么偏偏会让我遇到于宁那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