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们一会儿去东门逛逛。”于宁来了兴致,“带你重温一下当年的感觉。”
“你还能走啊。”我忍着脚痛跟在她身后,苦笑,“逛了整整一天了,你这女人的脚是铁打的吗?”
“开玩笑!”于宁打开车门,把东西丢进后座,“我还怀疑你是不是女人呢?哪有女人像你这样不爱逛街的?”
“谁说的?”我坐进车里,把脚从皮鞋里解放出来,“我不是经常逛书店……”
我突然收声,目光落到车后镜上,看到里面映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我的呼吸顿住,全身的血液几乎从身体里抽离。
怎么可能?我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了的颤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拜托?逛书店是逛街吗……”于宁的唠叨忽地变成诧异的叫喊,“郑琳,你去哪儿?哎……你要去哪儿……”
要去哪里呢?我冲出停车场,用自己也不相信的速度飞奔。那个背影,我只是要找那个背影。是他吗?是他吗?那种波涛汹涌,那种排山倒海,那种慌乱无措,哦,闵强,闵强,闵强……
泪涌了出来,我的视线模糊一片,那个背影在车水马龙的人流中消失,我发疯一般地在街上奔跑、四顾、张望,哦,闵强,闵强,闵强……
“叭!”地一声脆响。
我一个趔趄,踉跄倒地,断裂的鞋跟摔在我的腿边,我的喉咙发痛,大口大口的喘气,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得几乎爆裂。闵强……慌张地从地上爬上,从脚上传来的刺痛令我再次跌倒,我低下头,这才看到脚踝处已经迅速地红肿。
闵强……眼看着他再次从我眼中消失的恐惧演变成绝望的无力感迅速漫延,令我窒息,蒙住自己的脸,我发出了尖锐的哭声,眼泪汹涌而出,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断投来诧异的眼神,我毫不理会。
“郑琳……”于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扑到我面前,“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止住哭声,怔怔地坐着,于宁忐忑不安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想拉我起来:“没事吧?咱们先回家去好吗?人家都在看我们呢……”
疲倦和厌烦席卷而来,我木然地点头。
认识闵强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男人产生这样强烈的感情。
他是婷婷的朋友,因为跟婷婷住在一起的关系,见过他几次。我最初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他的外表并不特别出众,只是那双眼楮,很特别,深邃、黝黑、深不可测,似乎可以穿透人心。
所以,当婷婷来为他作媒,我着实有些意外,一直以来,我与他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不想他竟如此注意我。
心莫名的一动,听着婷婷说他细数我的种种,不知为何头脑一热,竟轻易地应了。那时候我完全没有想过,要去求证婷婷所说的内容。
与闵强交往的过程其实是平凡的。总是我下班了,去他家里,两个人一起动手烧饭,然后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最喜欢把头枕在我的大腿上,让我帮他掏耳朵。这些亲昵的小动作让我享受到久违的像家庭般温情。现在回忆与他在一起的生活细节,感觉那时候我们就像一对幸福的小夫妻。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
但这样的日子,也并不是一点风浪都没有的。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恋爱时间里,我们就有过三次冷战。我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我当初跟闵强之间的感情潜伏的危机是多么昭然若揭,而愚蠢的我不但没有发现,处理感情的方式还那么幼稚。
闵强最大的问题是出门不爱知会人一声,而我偏偏跟绝大多数女人一样,最在意便是这个。头两次冷战都是跟他在一起时,他突然不说一声地离开,剩我一个人在家里一等就是几个小时不见人影,又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我当时才跟他交往没多久,不好意思学婷婷一样,动不动就打电话追查男友的下落。尽管我把这种事看得很严重,觉得这是一个男人不尊重人和不负责任的表现,但是性格的倔强也不允许我主动打电话去追问,可是心里的不满却不会因为不追问而消失,于是聚积起来,到最后一齐爆发。
这种事发生一次,我便几天不去他那边,也没有一个电话。闵强也怪,从来不在事后给予我一个解释,我不给他打电话,他也不给我打电话。我有时会忍不住怒气向婷婷抱怨,翌时婷婷就会给我一个解释说,他头天是去了哪里哪里,上了船了才想起来给你打电话,可是又忘了你的电话号码了。这样的说法更让我怒不可遏,多可笑,有多少恋爱中的男人会连女友的电话号码都记不住?
但这怎么也算得上一个解释吧?尽管是由婷婷转达的。气归气,气了几天,又会牵挂这个男人,于是又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照旧过去他那边,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似乎前两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我心里的结却越打越紧,而我深谙自己的个性,这种勉强自己,放下自尊求来的和睦,根本维护不了这段感情多久。
积怨终于在闵强第三次“失踪”之后爆发了。那是新千年的第一天,我满心愉悦地给他打电话,约他一起吃晚饭,闵强在电话里应了。下午下班,我提着从菜市场买来的大包小包的蔬菜赶到他家的时候,却吃了一个闭门羹,铁门紧紧地锁着,家里根本没人。邻居在听见我敲门的声音后打开门来对我说,闵强下午就出去了,说有事给他打电话。
我赶紧打他的手机,接通后一直没有人接,响了七八声,那边把电话挂断了,我怔了怔,又拨,仍是一样的情形,一连四次皆是如此,第五次电话拨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了。这令我勃然大怒,心里冒起一股邪火,不依不挠的劲上来了,于是改拨他的手机,从下午六点一直拨到晚上九点钟,他一个电话也没有回。
天黑了,街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从广场上传来的礼炮声震得楼房微微地颤动。人人都在外面庆祝新千年,而我却孤伶伶地坐在闵强家门口的楼梯上为这个男人牵肠挂肚,我从愤怒,到绝望,到伤心,到感到莫大的耻辱。我为他找了无数个理由,之后又一个又一个地将它们推翻。无论他在做些什么,他真的忙到接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么?就算一个普通人要来做客都好,作为礼节,如果主人回来不了,最起码也应该向客人知会一声的罢?你毕竟不是一个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小孩子啊。我的自尊受伤了,我怀疑自己在他心目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不是我的一贯忍让才让他觉得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