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明明相隔得如此之近，给人感觉却像咫尺天涯？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齐隆浩辗转半晌，仍然睡不着，于是坐起身来，借着灯烛的光，静静看着身旁的妻子。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地美，纵然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风华却依然绝代。
越看越美丽。
“阿薇。”他抬起手，轻轻摩娑着她的脸庞，“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司徒薇呼吸很平静。
前所未有的宁静。
帐篷外的寒风仍然呼呼地刮着，帐里的炉火却烧得很旺。
心里暖融融的。
不管她怎么想，他就是爱她，始终如一地爱她。
爱她……
清晨，司徒薇睁开眼，却发觉脸上湿漉漉，火辣辣地一片，她不由抬起手来，轻轻地拭了拭脸庞。
这是——泪水？
谁的泪水？
如雨纷飞？
齐隆浩呢？她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心爱的男人。
司徒薇下了地，披上长裙往外走，却看见齐隆浩负手而立，站在河边的草地上，眺望着远处的齐纳河。
“隆浩。”司徒薇走过去，和他并肩而立。
“你怎么出来了？”齐隆浩转头看她一眼，“再多睡会儿吧，你刚刚生产完，不应该出来吹风。”
“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没有。”齐隆浩的表情出奇地宁和，“我很开心，有你在身边陪着我，我还有什么不开心呢？”
司徒薇笑了。
她喜欢这样的他，喜欢自信的他，开朗的他，以及……他的一切，她都非常地喜欢。
“还记得很久以前，我们俩许下的，那个遥远的梦幻吗？在雪山之巅，我们，跪在大石头上，朝着天空。”
“当然。”齐隆浩点头，“我不会忘记，永远都不会。”
“我也没有忘记。”司徒薇点头，“所以隆浩，你要始终坚信，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我们想要的方向发展。”
“我相信。”齐隆浩毫不迟疑地点头，“绝对不会有，半点怀疑。”
“那么，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我会陪在你的身边，直到你成功，很成功很成功。”
“好。”齐隆浩点头，这才迈开大步朝金帐走去。
端坐在黄金椅上，齐隆浩眸光平静地扫过下方所有人等，所有人接触到他的视线，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
他们感觉，齐隆浩的目光就像刀锋一样犀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寒冽，仿佛能穿透所有人的心脏。
“诸位，对我西番王廷未来的发展，还有何谏言？”齐隆浩沉稳有力的话音响起。
“齐禀汗王，如今整个西番蒸蒸日上，正是汗王一展鸿图的绝佳时机。”
“本王确实想一展鸿图。”齐隆浩话音里带着几分肯定，“本王，想将整个西番，彻底改变一个模样。”
众人面面相觑。
不太懂他的意思。
齐隆浩站起身来，在丹墀之上慢慢地走动着：“自西番开国以来，征伐不断，大耗民力，各部族之间血腥厮杀，为了争夺牛羊，领地，甚至是女人，本王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齐隆浩扫视他们一眼，明白他们早已习惯了那种恃强凌弱，依权霸势，你争我夺的生活，而对一种全然陌生的状态，表示不知所措。
“本汗知道，要你们立刻适应眼前的一切，确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本汗想知道一个问题，在你们看来，西番现在的一切，是理所应当的吗？”
是理所应当的吗？
“你们难道，想一直这样下去吗？一直生活在蒙昧，贫乏，落后之中？”
大概是他太先进，所有人不明白。
“本汗现在说什么，或许你们不明白，这样吧，你们各自帐里，想来都有即将成年的子弟，且把他们都遣到中原去……不，如果有条件，本汗想把他们都遣到更宽阔的世界里去，让他们学习更先进的技术，思想，理念，然后回来告诉你们，什么才是一个真正的世界！”
底下一众贵族莫明其妙。
对于齐隆浩的种种作为，他们确实有些无法理解。
也没有人表示支持。
只是感觉他们的大汗离他们确实遥远。
而齐隆浩的心里又何尝不痛苦？
西番到底是太落后了。
因为落后，人们的思维仍然只停留在一个水平——那就是如何获得更多的领地，如何得到更多的牛羊，如何找到更漂亮的女人，又有谁能领会到他心中的痛苦呢？
“你们先退下吧。”
齐隆浩摆摆手，贵族们纷纷退了出去。
深吸一口气，齐隆浩从桌后绕到案前，朝着那把黄金椅，深深地鞠了一躬：“父汗，孩儿并不明白，自己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但是孩儿想走下去，想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他在帐中徘徊良久，又拿起卷册来，一卷卷审阅明白，然后再起身走出帐篷。
帐外的天空，那样明净，那样高远。
令人神清气爽啊。
齐隆浩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战斗力。
好久没有骑马了。
“来人。”他忽然叫了一声，侍卫立即现身。
“最近，有新的马匹吗？”
“有。”
“本汗自己去瞧瞧。”齐隆浩说完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朝栅栏的方向走去。
“咴咴咴。”离栅栏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便听得马嘶之声，齐隆浩立在栅栏外，视线缓缓从一匹匹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一匹棕红色的枣子马上。
就是他了。
齐隆浩打开栅栏走进去，牵过马缰，轻轻地抚摸着马的鬃毛。
真是一匹好马，好马啊。
“马儿啊马儿。”齐隆浩深深地看着它，“你可愿意跟我？”
马儿点点头，齐隆浩顿时兴奋起来，把马儿牵出栅栏，翻身跳上马背，双腿夹紧马肚，马儿立即风一般朝前奔去。
“哒哒哒，哒哒哒。”
齐隆浩全身心体会着，那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像风一样。
像闪电一般。
有如滚滚惊雷，自天边轰轰然而来。
“汗王呢？”
司徒薇走出帐篷。
“齐禀汗后，汗王好像，是去骑马了。”
“骑马？”司徒薇微觉意外，又叫过卓雅，“去准备凉茶和果子，汗王回来，一定想吃喝。”
“是，汗后。”卓雅闻言，退了下去。
司徒薇一直站在帐外，静静地等候着，直到齐隆浩打马归来，看见司徒薇站在帐门口，他顿时开心极了，一甩马缰便冲了过来，一把将司徒薇抱住。
“阿薇。”
“很开心吧？”司徒薇看着他，也觉得异常开心，从衣袖里抽出块丝帕，轻轻替他擦拭着额头，齐隆浩久久地看着她，眼里俱是明媚的笑意。
“我今天，”齐隆浩想了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你不要着急。”司徒薇就那样安静地瞅着他，“有什么话，只管慢慢地说。”
齐隆浩的心便出奇地宁定下来。
是的，他应该慢慢地说，慢慢地告诉她，今后可能发生的一切。
“你不要焦躁。”司徒薇眉宇之间尽是笑意，“或许他们不懂，但是没有关系。”
“阿薇？”
“不管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
“嗯。”齐隆浩点头，觉得自己在金帐里受到的那种“羞辱”，忽然之间都不存在了。
亲爱的人，唯有你理解我的苦衷，唯有你解得我的心怀，唯有你……
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爱的人。
两人进了帐篷，卓雅奉上凉茶和果子，齐隆浩先端过凉茶来，浅浅尝了口。
“这味道……”他看了眼杯子，“好奇特。”
“再仔细尝尝。”
齐隆浩微微闭着眼，又尝了口：“有股子沁人心脾的清香，好像是雪山顶的莲花，又像是……说不出来。”
“再吃果子。”
司徒薇去取果子时，却被齐隆浩拦住。
“怎么？”她奇怪地瞅他一眼。
“我是感觉很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说不出来，”齐隆浩摇头，“很难以形容。”
“难以，形容？”
“嗯。”齐隆浩点头，“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爽口的茶，也从来没有吃过这样香的果子。”
司徒薇看了他许久，才缓缓地道：“隆浩，你幸福吗？”
“我？”齐隆浩咧开嘴，笑了，“当然很幸福。”
“幸福就好。”司徒薇拍拍他的手背。
齐隆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大约有些明白，她要他体悟什么了。
是幸福。
是浓醉的幸福。
是世界上一切最好的东西。
你所给予我的，便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一切。
司徒薇拿过齐隆浩的手，翻来覆去地细看：“我一直想找一个，温文平静，柔和似水的男子，从来没有想过，上天会把这样的一个你，赐给我。”
“傻瓜。”齐隆浩不由得伸手捏捏她的鼻子，“你真傻。”
“我很傻吗？”司徒薇歪歪脑袋，“可我怎么觉得自己挺聪明。”
“依我看，你就是傻，还特别地傻。”
“原来你这么看我？”司徒薇不由得皱起眉头，“好吧，既然你觉得我这样傻，那从明天开始，你自己一个人睡吧。”
“嗳。”齐隆浩立即跳了起来，“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生气了？”
司徒薇转回头来，冲他吐舌头。
齐隆浩无声地笑了，其实他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她，天真率性，没有一丝杂质，清澈得就像一块水晶。
当太阳的光芒透过水晶，就会折射出五彩的缤纷。
幸而，他发现了这块水晶，在那样混乱的地方，污浊的地方，幸而不曾埋没她的光华。
帐里灯火融融。
齐隆浩紧紧地抱着司徒薇。
“我很庆幸。”
“什么？”
“很庆幸我没有因世俗的原因，而失去彼此。”
“我也很庆幸。”司徒薇深吸一口气，接着却是叹息，“其实最开始，我很怀疑你，怀疑你的能力，是否足够保护我。”
“我知道。”齐隆浩点头，想起最初那段艰苦的日子，她不得不低下头，掩示自己真正的面容，委屈自己去做一切不愿意做的事，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却始终没有告诉他一句。
“这条路或许会很艰难很痛苦，但结果，却是辉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