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桌子上?你确定?”
帆村额头上的青筋暴现。
“我确定,我走进这个房间后,先生……旗田先生他越过小 桌子,打算坐到皮椅子上,但他的衣服擦到罐头,罐头掉到了地 上,我见状急忙把它捡起来放回桌上,但这时候先生却露出很惊 讶的表情。或许是因为桌子下面铺着地板,这么轻的罐头掉在地 上也没有发出多大响声。先生他好像故意不去注意那只罐头,反 而还瞪了我一眼说:‘少管闲事。’”
“我知道了,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先生他就拿起罐头放进那个橱柜的抽屉里。再 后来他就坐回到位子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帆村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双目 熠熠生辉。
“你说你捡起来的那只罐头非常轻,大概有多轻可以形容一 下吗?”
“这个,怎么说呢……”三津子皱着眉头想了一阵说,“不 知道我这么说是否合适,那只罐头就好像,就好像里面什么也没 装,是空的。”
“罐头有异物的声音吗?”
“这我就没注意。”
对帮佣阿末进行的讯问
三津子退场,之后被叫来的是帮佣的阿末。
方才三津子一系列的证言都是围绕着那只谜一样的罐头展 开,众人迫切希望这个谜团能够早日破解。探员们对阿末会说些 什么十分感兴趣,她的证词能够将这道方程式所缺少的数字补充 完整吗?
阿末,也就是本乡末子,仍旧带着她那张蜡黄干枯的瘦脸走 了进来,她迈着小碎步前进的样子就像只被人赶着跑的老鼠。
帆村向阿末寒暄了几句,给她看过那张照片后,便问道:
“这个罐头是空的,你在哪里见过这个空罐头吗?”
“我什么也不知道。”
对于提问阿末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她那双向外凸出的大眼 珠子在厚厚的眼镜片底下格外光亮。
“这个问题你不会不知道,你再好好想想,应该能想起 来。”帆村语气柔和地说。
“我真的不知道,你问我几次也没用。因为我从未出入过这 个房间。”
“真的吗?事发当日你也没有进过这个房间吗?”
“我敢发誓,那天我没进过这个房间!”阿末歇斯底里地 叫道。
“但是阿末小姐,这个罐头上可清清楚楚地印着你的指纹啊。”
“这,怎么会……这种事,我不相信。”
“既然罐头上有你的指纹,那就表明你的确碰过这个罐头。 所以请你好好想想,在哪里见过这罐头,并且碰过它。”
“……”
阿末紧咬嘴唇,歪着脑袋苦思冥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众人沉默不语。
“还想不起来吗?你是在这罐头变成空罐头以后见过它的, 还是在罐头变成空罐头之前见过它的?”
“我真的没见过这个罐头,所以您说什么之前之后的我也根 本不知道。”
“难道不是你把这个罐头送给已经死去的旗田鹤弥,也就是 你家主人的吗?”
“当然不是!”阿末气得咬牙切齿,禁不住踹了一脚地板。
“我这一个月里根本没在老爷面前出现过。老爷他有什么吩 咐,都是别的人在帮忙处理。”
“真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像我这样长得不耐看的女人,老爷他 看着就心烦,不是吗?”
“这,哪会呀……”
“都这种时候了,您也用不着考虑我的感受!”
两人的对话拐向了奇怪的方向,帆村无比尴尬地站在原地不 知该如何是好。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从本厅运达旗田宅邸的那只空罐头将帆 村从窘境中及时解救出来。
大寺警部把空罐头轻轻地放在小桌子上,空罐头被两层白布 包得严严实实,警部轻手轻脚地解开白布,取出罐头。
啊!
帆村僵立在原地,口中忍不住惊呼一声。他看见了,在大寺 警部取出那只空罐头的时候,他偷偷瞥了阿末一眼,只见阿末大 惊失色,好像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闭上了眼睛。等阿末张开 眼睛的时候,她的眼神中明显带着惊惧的颜色。
阿末双目失神,呼吸急促,这说明她肯定见过!肯定见过那 只罐头!帆村的心脏激动地跳个不停。
“怎么样,阿末小姐,这只罐头……”帆村竭力保持冷静, 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阿末说。
“看过实物后我想你能够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吧?你记起来了 吗?阿末小姐。”
阿末没有回答。
“阿末小姐,你是何时用手碰过这只罐头,在什么地方碰过 它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那请你告诉我,难道是你的指纹长脚自己跑到罐头上面去 的?你不想对此说明一下吗?你用手碰过这只罐头可是板上钉钉 的事实。”
“你再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不搞清楚我不会罢休的。”
对阿末的讯问暂时进行到这里,帆村让人先带她下去。
帆村向众人坦言困扰自己的疑惑。
“我真不明白阿末她为什么要坚称自己没见过那个罐头。如此顽强,简直就是死不认账。我看能解决这个问题,离破案也就 不远了。”
“现在才发觉此人不简单啊。”长谷户检察官板着一张脸开 口说道。
“不如派人去她家里搜搜,说不定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佐佐君,你去跑一趟。”
部长刑事佐佐君领命出发。
阿末住所的公寓位于新宿旭町。
稍事休息
在等待搜查结果的这段时间里,检察官吩咐泡茶,让大家趁 机休息一下。老烟枪们围在一起占据着室内的某个角落吞云吐 雾,也有人从口袋里掏出了花生仁先解解馋。等茶水端上来了, 大家又坐回原位。真不知道这麻烦的案子究竟会如何发展下去, 帆村啜了几口茶水,翻开笔记本用指尖点着一条条检查。大寺警 部对长谷户检察官说:
“长谷户先生,这案子究竟到哪里才是个头啊?被害者他究 竟是病死的,还是他杀?如果是他杀,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说 来说去到底该怎么证明呢?”
一致认定三津子就是犯人,自信满满的大寺警部似乎也失去 了信心,而且他对帆村的另类的办案方式也有所不满。
“不继续调查下去就没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我认为迄今为止 的调查绝不是浪费时间。刚才调查出的新问题尽管没有实质上的 进展,但也给大家带来不少触动。我想,在没有其他线索可供深 入挖掘的前提下,只能维持目前的调查方针。”
检察官的话间接地认可了帆村所进行的一系列调查。
“也只能这样了。但那个空罐头究竟有什么用我还是想不 通。土居三津子说罐头在没打开的状态下就很轻,好像是个空罐 头。如果真是那样,那我看旗田鹤弥也并非是因为吃下罐头里的 东西才中毒的。”
“嗯,说吃下去倒不如说是闻到的。”
“闻到?闻到什么?
“有毒气体啊,就是毒气。我的意思是罐头里如果能灌进毒气 的话,说不定被害者就是因为吸入了毒气而引起心脏麻痹的。”
“您的意思是罐头里灌入毒气,不过这个假设太异想天开, 刚才侦探先生已经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话说到这会儿,大寺警部瞅了一眼正在翻阅笔记的帆村。
“是啊,帆村侦探已经说不可能了。”
检察官呵呵一笑,这时帆村突然从椅子上跃起,急匆匆地冲 到两人面前,检察官和警部都被他吓了一跳。
“我们真是太大意了!待在这里根本是浪费时间。”帆村面 无血色地大声喊道。
“你怎么了,帆村君……”
“之前我们不是讯问过阿末吗?她说自己除了在旗田家帮佣 外,晚上还要到河田町的国营罐头厂打工。”
“我记起来了,她是这么说过。”检察官喃喃地说。
因为在之前的调查中并没有重点怀疑阿末,所以有关她打工 一事,除了感叹这个女人如此辛劳之外并没有就此多想。但现在 情况不同了,帆村刚才说她是在“罐头工厂”工作,这条信息的 重要性可非比寻常。
“所以光让佐佐刑事一个人进行搜查恐怕是不够的。我们应 该立即出发,首先去阿末的住所,之后再去河田町她打工的那家 罐头厂调查看看,我相信一定能有所发现。”
“你说的没错。大寺君,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当然,不过问题果真还是出在罐头上?难道那个罐头里真 的有毒气?”
“唉,这个……”
帆村摊摊手说:
“我不认为那个罐头里有什么毒气,如果真有的话,那罐身上 至少应该有两个钻孔,并且有锡焊过的痕迹。如果没有这些是无法 将毒气或其他灌入罐内的。但这只罐头各位也看到了,罐身上干干 净净没有开孔的痕迹。所以我才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毒气。”
“帆村君……毒气一说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这样说岂不是 推翻了自己的假设?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检察官笑道。
“但如果不是先说明事实的话,事后会有很多像大寺警部那 么认真的人指责我说话不负责的呀。”
“那接下来干什么?继续调查罐头还是原地待命?”警部急 得如坐针毡。
“那就行动吧,出发!出发!看大寺君都等不及了。”
长谷户检察官从椅子上站起来,帆村合上笔记,做好出发的 准备。
“各位请!不管怎么说,要是能调查清楚罐头的来历,这个 案子一定能够迎刃而解……”
帆村不是个会放大话的人,但此次例外。众人陆续走出房 间,三三两两地朝玄关大门走去。三辆汽车喷吐着白色的尾烟, 一辆接一辆驶出旗田宅邸,刚才还充满紧张气氛的旗田宅邸顿时 变得寂静无声。
意外的行动
话说这当儿佐佐刑事正在旭町本乡末子的房间内因为发现了 大量收获而兴奋不已。要问收获是什么?是他在本乡末子房间里 发现的一大堆罐头。那些罐头的边缘上都有一根细细的红线,新 手可能不会去注意这种细节,但专家到底不一样,拿起罐头那根 红线就赫然入目。这是国营罐头厂为了区别假冒产品特意印在罐 身上的防伪标记。这么一大堆罐头,在这里面肯定能找到和那只 问题罐头有联系的东西。如此一来,帮佣的阿末肯定会成为新的 嫌疑犯受到众人的瞩目。一想到待会儿检察官会怎样称赞自己, 佐佐刑事越想越乐。
长谷户检察官乘坐的汽车已经停在楼下。当一行人走入房间 时,佐佐刑事被吓了一跳。不过他看情况马上就理解了众人的来 意。没错,这里一定就是杀人犯的老窝,不然检察官等人也不会 专程来到搜查现场。
“请看,这些罐头上都有红线的标记。真让人吃惊。”
佐佐指着堆放在房间正中的罐头山说道。检察官和大寺警部 左顾右盼,着手开始查看那些罐头,并且尽量避免破坏罐头上的 指纹……
“没有,你那里有吗?”检察官失望地说。
“也没有,这些罐头都很重,轻的一个也没有。”警部也很 失望。
“那空罐头呢?那里面有没有像洗过那么干净的?”
众人将目标换成了空罐头,经过一番寻找依然失望。
这里没有像那个问题罐头一样干净的空罐头。
“要不要把阿末带到这里来,看看她怎么说?”
“嗯……”检察官想了一下说,“阿末还是待会儿再说,这 之前我们先去罐头厂看看,在那里我们或许会找到罐头上那个神 秘指纹的主人。此项调查要尽快进行。”
“那就听您的。”
说罢一行人除留下一名警官外,都坐上汽车朝河田町出发。 这里我们不得不将镜头移回旗田家的宅邸,因为在同一时刻,旗 田宅邸内发生了一个意外……就在检察官等人乘上三辆汽车浩浩 荡荡地离开旗田宅邸后过了五六分钟,在旗田鹤弥房间的门口出 现了一个人影。
“喂,人都走了吗?”那个人影喊道,此人正是龟之介。屋 内没人回话,他便偷偷摸摸地朝屋子里张望。室内椅子杂乱地排 放着,但刚才坐在上面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或许是因为上司走 得如此匆忙,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所以就连负责警戒的警官也跟 着走光了。不过多亏他们这一折腾,自己才能趁没人的这当儿把 那东西藏起来。
龟之介如此盘算着。
“真是的,散场散得真干净。”
话虽如此,他还是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想不到喝醉时像摊 泥一样的龟之介动作倒很敏捷,他走到小桌子旁边,从口袋里抽 出一条白色的手帕摊在桌子上,然后弓起身子把手伸向烟灰缸。龟之介抓起一撮烟灰缸里的黑灰,就是疑似烧纸后留下的那堆黑 灰。他抓着那一撮东西的手往手帕上移动,想不到黑灰末没有想 象的那么松散,在移动的途中手里的黑灰没有崩落,然后他将那 撮黑灰放到手帕上。
龟之介把盛放着黑灰的手帕卷成一团塞进了上衣左边的口 袋。这件工作还未完工,他又从上衣右边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白 纸叠成的纸包,用手指轻轻展开。这是一张纯白无痕的信纸,龟 之介把信纸放到烟灰缸上,然后取出打火机点燃。火焰在白纸上 缓缓移动,纸张猛烈地燃烧起来,瞬间就变成一片黑灰残留在烟 灰缸中。做完这些事,龟之介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着火后深 吸了几口。或许是抽得太急,他被呛到了想要咳嗽,龟之介捂着 嘴慌慌张张地向门口走去。刚走出房门来到走廊上,他就抚住胸 口猛咳不止。此时一个人步行在走廊上向他走来,龟之介因为咳 得太厉害而没看见。待那人向他打招呼他才发觉走廊上有人。
“哟,龟之介先生你怎么了?”
“没什么,被烟呛到了。哦,是帆村君你啊。”
地狱的使者
要说帆村庄六的的确确是和检察官他们一起乘车出门了,那 为何他此刻会出现在龟之介的面前?
“总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聊一聊,这次总算被我碰上了。不 如到里面坐着聊吧,请!”
对于帆村的邀请,龟之介盛情难却,不得已再次回到室内。 刚进门,他就看到房间角落里的洗手间后面,一个警官拨开门帘 走了出来,龟之介心里咯噔一下,他本以为房间内空无一人,这 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