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个月的筹备,李檀从北疆一线抽调了十万老成兵卒,在洛阳城外安营扎寨,等吉日一到就起兵平南。为了不让北疆防守显得虚弱,李檀命任园带新召的两万士兵,直奔幽州,与在那里的吴王李道武会合,共守北疆。
出征前一夜,黛梓受召来到大业殿。
夜半,大业殿外,芳树森森,花自飘落,弯弯明月挂在大殿飞檐凤角之上。殿内,李檀与黛梓偎依在锦帐之中,全无睡意。
沉默了许久,李檀忽然说:“黛梓,带子,分不清楚,爱妃的名字有点奇怪,你可有乳名吗?”
黛梓笑起来,知他不识字,黛梓与带子意思上差得远呢。她轻轻说:“臣妾幼时,一看到红色的金鱼就高兴地拍手,所以奶妈总爱唤我喜鱼。”
李檀道:“喜鱼,欢喜之鱼,这个名字好。”他眼光坏坏地看着黛梓:“滑滑溜溜的小鱼,软软而清凉,说得真像你。”
黛梓听了他的话,羞红了脸,把一块帕子蒙住眼睛,装作睡着了。
李檀见她不作声了,接着说:“明日朕就传旨,路华仪赐名喜鱼,免得那些宫人收拾包袱时要叫你,带子,带子;那些挑夫捆柴时也要叫你,带子,带子!”
黛梓听了,咯咯笑出声来。李檀见她兴致很好,便说:“那朕从此便唤你喜鱼罗。”
喜鱼将蒙着眼的帕子取下来,娇嗔地看着李檀:“那圣上可有乳名吗?”
李檀道:“朕的沙陀名字叫多烈。”
喜鱼听了睁大眼睛问:“圣上的娘亲就唤圣上为多烈吗?”
李檀听了她的话,声音低沉了不少:“娘亲唤朕烈烈。只是已经几十年没听到了。”
喜鱼看到他神色黯然起来,便轻轻握住他的手放在胸口。
李檀叹了口气道:“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将朕与妹妹养大。朕离家时才十四岁,当时只想投军每年有军晌可以养活母亲与妹妹。等朕一年以后再回家时,村庄被契丹人虏掠,化为一片焦土,没有人烟。后来先帝认朕为义子,赐李姓与名字,烈烈就再也没人叫了。”
喜鱼听他的往事如此心酸,不禁潸然泪下。
李檀扭头看到她的泪眼,嘴角掠过一抹笑意。他伸手为她拭去泪痕道:“固芬的性子多么刚烈,你性子怎的如此绵软,长得虽然一样,终是不同的两个人。”话一出口,已知失言,再看喜鱼,小嘴撅起,眼睛里多有不满。
李檀一把把她拥入怀里道:“你这样的性子呆在后宫,让人如何能放心?朕昨日已下旨,道要你作《紫微宫长春册》,为让你专心作画,其他妃嫔不得擅来沉泉殿,一般的宫庭宴会你也可不去,沉泉殿一应日常用度由罗宝专门安排。”
喜鱼耳边听着,心想他忙着筹备平南大事时还抽空安排好这些,心里愈发不舍,把头深深埋进他胸膛里。
天边刚刚发白时,李檀起身出了锦帐,喜鱼让宫人退下,自己亲自为他梳洗整理。
梳头时,喜鱼看着宝光镜中的李檀,他未蓄须,天生长有长长的鬓角,今日梳起将军髻,面容更是英武异常。想到他即将远征,心里纵然有万语千言,却难出口,像个沉甸甸的玉锁一样坠在心头,喜鱼不禁伸手抚摸了几下他的鬓角。
梳好头后,宫人将九狮咆哮明光山文金甲呈上,李檀穿好金甲,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喜鱼,从腰里取出一把小匕首,抬手从鬓边割了一缕头发,放进她手里,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宫灯之下,他的红发如一块浓得化不开的百花胭脂浮在喜鱼的掌心,似要渗到她肌肤里去,想到他平时行事时而性深阻若城府,时而又如赤子一般率真,让人不由得牵肠挂肚,百转千回。
李檀出征后,喜鱼如他所愿每日在沉泉殿里看书作画,偶尔摆弄针线,与宫人们下下棋,行行令,日子过得倒也平淡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