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时分,天还未黑透,长福殿已是灯火通明。
正殿当中,欢宴正在进行,大殿四周设好了席案,上面摆着各式精致的宫庭菜式,众人在欢笑中推杯换盏,碰撞中的朱红色玛瑙杯中飘散着波斯三勒浆的香气。大殿中间,二十多个身着柳绿绢衫鹅黄色纱裙的美姬正在翩翩起舞,舞的是“半山香”。
皇后似乎很喜欢这首曲子,看着舞蹈,微微颔首。舞毕,皇后言道:“梓童家乡在北疆,这首半山香颇有乡音的歆味。如今宫中舞蹈多是模拟仙姿的“浮云游”、“仙海信”、“宝雀廻”之类,如此清新出尘的倒是少见了。”
太傅听了皇后的话,拱手言道:“皇后娘娘,这首‘半山香’乃是荆王请乐师历时半年多才谱成,舞姬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难得他如此有心。”
皇后一听是荆王,本来带着的笑的脸,僵了一下,也不接话,只是点点头。
太傅本想再说几句,见皇后娘娘脸色有变,就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喜鱼的座位就在皇后娘娘旁边,眼睛虽然看着别处,可他们的对话已经都传到她的耳朵里。荆王是先帝二皇子的长子,二皇子死后,他承袭了爵位。这位荆王本是太后一派的人,太后假公主一案事发后,荆王受到牵连,很受冷落。今日却由太傅来向皇后引荐,可见在太后死后,这位荆王已找到了新的靠山。皇后一定是忌惮太后一党的原因,这次欢宴没有请他,有意将他边缘化。如今他却攀着太傅,想再次进入宗族核心,皇后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搭话。
喜鱼拿着酒杯,轻轻呡了一口甜酒,抬眼看了一下太傅,见他正在坐在那里颇有气势,旁边皇室宗亲对他多有阿谀奉承之色。喜鱼心道:不怪淑妃要设局讨好他,先帝大皇子一脉在他提携之下,如今多居要职,原本与之不睦的二皇子一脉也投靠他的门下,太傅在宗族中的势力不言而喻。这其中的机巧她虽然一下子不全明白,但多少也感觉到,太傅权力日益增大,对于身在边疆浴血奋战的李檀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有几个身材矮小的俳优伶人登上大殿,唱了一出《木人石心》。说的是西晋某年的三月,洛阳城中的王公贵戚、才子佳人都到洛河两岸宴饮游春,权势显赫的太尉贾充也来游玩。
贾充忽然发现在河边的一只小船上,有个人神情庄重,端坐船上,对于周围花花世界,不动于衷,便好奇问他的姓名。原来这人叫夏统,因母亲病重,来京都买药。
贾充问他家乡有没有三月游乐的习俗,夏统傲然道:“我们那里,性情平各,节操高尚,不慕荣华,有大禹的遗风。”
贾充听了不以为然,调来威武的仪仗队,在夏统面前显示荣耀,又调来一大群美女,载歌载舞,花枝招展,引诱夏统。然而,夏统稳坐船中,冷漠又严肃,贾充等人议论:“真是木人石心啊。”
这出戏本无什么新奇,但在伶人唱完最后一句后,单手向空中一挥,一团白烟升起,烟雾过后,他手中多了个花梨木玉扣匣。伶人双手捧着送到喜鱼面前,喜鱼一愣。此时皇后道:“皇帝南征有些日子了,还是记挂着诸位姐妹。梓童与淑、良二妃的礼物颇为沉重,难以变幻。皇帝此次给妹妹的礼物重量很轻,所以就让伶人变出,以博妹妹一笑吧。”话虽这么说,皇后的神色似有愠色。
喜鱼起身接过匣,心道:“让伶人拿出给我,本已有戏谑的味道。再看皇后脸色隐隐有妒色,看来这出《木人石心》,似乎也有对皇上的嗔怪。真不知烈烈在这匣中放了什么,让皇后对我这般含沙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