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进行了大约一个时辰,皇后命宫人将案上的菜肴撤去,重新摆上鲜果与糕点。太傅这时对皇后娘娘道:“皇后娘娘,今日老臣请来法华寺的高僧志念,此人是茶道高手,烹茶手法与宫廷大不一样,味道却是极好。”
皇后本就是爱热闹之人,此时宴会已近尾声,丝竹与舞蹈、伶人都已上过场了,正想着接下来行个令让大家乐呵一下,听太傅这么说正合了心意,便道:“请志念上殿来。”接着转头对太傅道:“现有新派烹茶高手,不如也请个旧式煮茶行家,两人就在这大殿之上来场斗茶,可不是别出心裁?”
太傅见皇后有此雅兴,便连声附合:“此时新茶刚送到洛阳,在座众人一定还未品尝过。”
“永安公主乃是旧茶行家,便请公主移步殿中吧。”皇后道。
永安公主闻言起身到了殿中,对皇后与太傅行礼,已有太监摆好了香几与软缎坐垫,宫人服侍公主坐好。
此时,有一个太监领着一个相貌俊美的僧人走上殿来,太傅向皇后介绍道:“这便是志念大师。”
在与离公主约一丈远的地方还摆放着一套香几与茶具,志念在这个香几之后坐下。
喜鱼听得他们说“志念”,就觉得这样耳熟,似在哪里听过,再看这位高僧也颇为面善,仔细端详过,才恍然大悟——原来此人就是上次她上法华寺进香时,撞见与永安公主有纠葛的那位僧人。认出他的瞬间,喜鱼马上抬眼去看永安公主,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千万别被别人看出来,真不希望他们两个受伤害。
她实在是多虑了,因为永安公主神态自若,连看都没看志念一眼,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与在法华寺中哭哭啼啼的样子相去甚远,似乎不是一个人。
见这样子,喜鱼只能在心里叹道,这里的人都太能装了。
这时简裕走进了大殿,他身后跟着两个宫人,每人手中都端着一个紫檀托盘,盘中各放着一个越窑的刻花莲瓣纹瓷盖罐和一支同样质地花纹的圆盘。宫人走到永安公主和志念旁边把托盘上的盖罐与圆盘放到香几之上。
圆盘放下之后,喜鱼才看到,盘中用新茶瓣摆成了两幅图画,但因距离远看不清。
简裕道:“两位盘中皆是新贡的影漾茶。永安公主茶盘所摆之图由刘禹锡的‘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四句所化。志念茶盘所摆之图由萧衍的‘果欲结金兰,但看松柏林。经霜不堕地,岁寒无异心’四句所化。”
喜鱼听他说罢,心道,原来是诗意图,不知是谁想出的摆法,倒是新鲜。
接着又听简裕道:“盖罐里盛的是南零泉水。请两位开始烹茶。”
众人听他说完今日所用之水为南零泉水,都颇诧异,因为有古书记载,南零泉水乃是世间水之极品,但此水却极为难得。因为这泉并不在地面,而是沉于镇江金山外的长江水底。要取此水必须用铜器,而且子时与午时才能取到。
据说,取水之人要先用浸过油的油纸将取水的铜瓶口封住,再将铜瓶绑在竹竿上压入长江水底,然后用另一根竹竿将瓶口的密封油纸戳破,这时流入瓶子中的水就是泉水。泉水取出之后还要检验,将铜瓶中的水倒入小杯子中,杯中的水和杯子口保持一个平面,再往杯子中投入一枚铜钱,这时杯子中的水凸出杯口平面又不流出来,这才是纯正的南零泉水。
就算这样,这泉水也只在前朝有记载,到了本朝因为连年的战乱,会采南零泉水之人要么死于战火,要么流亡于外地,所以本朝还极少听说有人得到过南零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