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喜鱼这么晚前来探望,柴御正还是感到有些意外。她亲自出殿来迎接,不过看样子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脸色泛着憔悴的淡青色,最近瘦得厉害,腮边都能显出几条深色的血管。
喜鱼见状,不由得心疼了起来,上前扶住她道:“姐姐身子不好就不要出来受风了。”两人结伴进了正殿,坐好后,上了茶,喜鱼说明了来意。柴御正道:“我不知上一世做了怎样的善事,得了华仪娘娘这般照料,只是今世我已是如此了,若要回报,也只有等来世了。”言罢垂下泪来。喜鱼一面让相从把装了黄金的锦盒递给披芳,一面对柴御正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我与姐姐能相处成如此,唯是投缘二字,若以为我是贪图利害关系,那这些日了算是白来了。”
柴御正低头道:“我失言了,华仪娘娘别往心里去。”
喜鱼本想问问有关志念的事,但见她受顽疾折磨,形容倦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告辞离开之前,喜鱼走到殿中梁帝画前观赏了一番,柴御正见她看得入神,轻轻走到她身后道:“华仪娘娘是当今丹青大家,自然是能看出这画中的玄妙。我对此虽是粗通,见过此画之后便也痴迷其中了。”
喜鱼闻言回头微笑看她。
柴御正面上浮起了好看的粉红色,她站到喜鱼旁边,看着画道:“欣赏书画,如同诵读人心,转折腾挪,落笔深浅,都有画者情意感念蕴在其中。从小到大,我所见男子都是铁石心肠,对我不是恶言恶语便是冷若冰霜,我只道天下男子皆是如此寡情薄意,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如赤足走在隆冬的雪原上,寒意刺骨,没有尽头。”说完这句话,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日我见到了此画,乍看就觉得精妙,细观之后更是觉得别有洞天。此画用色典雅之至,画者仿佛将所有古籍中的诗句都烂熟于胸,从中选出最佳的意境配到其中。画面的安排也是错落有致,远的不觉疏,近的不觉腻,远近之间都牵有绵绵的情意。落笔时用劲深浅,勾线时细致温厚,都有画者心之所现,情之所至,除了对所画之物的赞美,还有深深的怜惜。我常想这是怎样的一个男子,饱读诗书,家传渊源,明理恭敬,醇厚优雅,对身边之人皆有敬意并能温柔相待,要长成这样的人除了后天读书滋养外,恐怕还要有一颗天生的敏慧玲珑之心。”
喜鱼见她说出这样一番话,错愕之下更多是深深的感动,知道她对自己完全袒露了心扉,赤诚相待。
柴御正目光迷离了起来,声音低低的说:“以前看书总不知男女之间如何就电光火石了一般,而今才明白,一见,倾心,片刻之间。”
喜鱼听闻此言,低头想想,好像确是如此。
柴御正扭头看了一眼喜鱼道:“华仪娘娘刚刚说了投缘二字,我见这画投缘,见娘娘投缘,并非因其他,而是感觉到娘娘也有一颗敏慧玲珑之心,这是天生的,能见别人见不到之风景,能解别人解不了之柔情,圣上如此垂爱娘娘,怕也是因为如此吧。”她说这话时目光极为平静,带着参透尘世的淡然。
喜鱼没有答话,她的眼光还停在梁帝的画上,心里默默说:“是这样吗?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