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上坐在御书房,一言不发,容若坐在旁边桌子上看书,曹寅在容若旁边,看容若的几首词,气氛闷闷的,皇帝不发话,谁也不敢吱声。月儿昨天回府里了,聚忠知道宫里发生的事,一直待在月儿府里也没再来宫里。皇上最近国事家事也是忙得了不得,月儿他也顾不上了。
皇后娘娘走了以后,罗雨心里也很难过,一身素衣在院子里扫着地上的落花,停住步子,看着轻盈飘落的落花,轻念“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海棠初放又一香,容若悄悄走近了,撩开一支海棠花,从花瓣缝里偷偷看着雪梅,嘴角轻扬,一席白衣,玉树临风。
罗雨发现了有人,走近了,看到是他,在海棠的另一面,侧了下身子,两个人就这么隔着花看着,容若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罗雨低头笑了笑,“又来不务正业了。”
容若回她,“那娘子认为什么才是务了正业?”罗雨不知道怎么回他,“此时你应是在哪里,最近皇上都在愁三藩的事,曹寅都在陪皇上分忧,你就不担心你的好兄弟了,只顾自己找乐子。无情无义。”罗雨故作生他气,其实看到他来,心里早就开花了。
容若还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咳咳,刚才叫你娘子,没有拒绝我,那就是······”罗雨一下子害羞起来,这点倒没注意到。咬着嘴唇,背过了身子,容若放下花枝,转到另一面,环抱住雪梅,把下巴垫在她肩膀上,两个人躲在海棠后面,样子像极了偷情,容若说话又温柔。
罗雨想着笑出声来,回头对着容若说“我们好像是偷情的情侣。”容若一脸迷茫,揣摩意思也差不多明白了,只是雪梅时常的话语让他感觉到时代的凌乱,但又不敢随意猜测。
罗雨知道他肯定不太懂,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在容若耳边轻轻说“就是——Iloveyou!”容若更是一头雾水。罗雨决定把秘密告诉他,不会有回去的机会了,也没有了回去的心了,有他就够了,这一生都给他了,回不回去又何妨呢?倒是很喜欢这样子一直在后宫守着坤宁宫,容若时常偷跑来看她。
“容若,我和你说个秘密,就是——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未来的21世纪,是个高中生,我的名字叫罗雨,因为偶然的一天我从爸爸的书房里穿越到了清朝,我醒来时就见到了小时候的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体里,后来,我发现我爱上你了,爱到无法自拔,你会不会生我气,会不会不要我了,在你阿玛把我卖进宫的那一刻,我多希望你能和超人一样突然出现把我救走,可是我一直不断的回头,回头,都没有看到你的影子,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在浣衣坊每天都在祈祷,终于那天你变成超人救走了我。”罗雨已经泣不成声,在容若怀里颤抖,越发紧紧地抱住容若。容若认真听着,心跳不住的加速,这到底是什么故事?
但是有一部分听懂了,他知道他对不起她,紧紧的抱着罗雨,轻轻开口叫了她一声“雨儿···”罗雨笑了,她满足了,能够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这才是真正属于她的爱情。
容若感觉到刚才她问他是不是会生气,是不是会不要她了,心里却感觉暖暖的,本陌生的一个女子,为何心里像终于寻到她一般的感觉。那几次在梦里的女子,想必就是她了。
夕阳西下,美丽的晚霞里藏着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容若恋恋不舍得离开,他必须要回家,他不能让罗雨的行踪暴露,他需要理智,需要与他父亲抗衡,他也要变得强大,强大到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不要让她再受到伤害。
经过一下午的甜蜜,容若心里美美的,回家一脸的好心情。进门就去了大堂里,明珠也在,看到容若一脸高兴样,以为他知道了给他提亲的事,以为他想通了,心里也感觉很好,容若终于长大了,跟卢家结了亲以后,也可以省省心了,这对容若的身体也是好的。
饭桌上,容若边吃饭边想怎么和父亲说雪梅的事。他该说其实他喜欢的人不是雪梅,是罗雨吗?那种离谱的故事,阿玛会相信吗?而明珠也在想怎么和容若说已经到卢家提亲这件事,毕竟没有事先和容若打招呼,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还是先想好了再说吧,反正他自己也是愿意的,说出来也无妨。明珠纠结了一会,放下饭碗,容若此时也放下了碗,“容若啊,”明珠抬头叫他,而容若刚要开口叫阿玛。事儿也不着急这一会儿了,想必阿玛也该后悔当初做的那些事了。“阿玛,您说。”容若看着明珠。
“是这样的,我已经派人去了杭州,去卢府提亲了,咱们尽快选个日子······”容若后面的都没听见,看着明珠,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明珠感觉很诧异,他额娘忙拿帕子给容若擦泪,容若一动不动,过了一会才开口“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大吼,明珠吓了一跳,从小到大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火。
明珠还没反应过来,容若倒了下去,他额娘也哭了,下人们都喊着去找大夫。明珠也反应过来,抱起容若回了房间里,看着他脸色煞白,额头紧缩,嘴里念叨着“雨儿。”明珠也心疼不已。
大夫匆忙赶到把了脉,哆嗦着告诉明珠,“回大人,,在下医术不精,怕耽误了公子的病,还是另请高明吧。”
明珠挥挥手让他走,“我去找皇上请御医来治。”爱心觉罗氏坐在容若床边哭哭啼啼的,“这是造了什么孽,我的儿子为什么命这么苦啊!”
明珠进了宫,“皇上,明珠求见。”太监来报。皇上和曹寅相视一下,明珠就进来了,进门就跪,两行泪从他那张老脸上淌下来。
“明珠大人这是何故啊,”皇上放下书问他“有话起来说就是了,这里没有外人。”皇上此时刚用过膳回御书房,此时明珠来访实在想不出什么事儿。
“求皇上救救容若吧,”明珠哭道。皇上从椅子上一下子站起来,曹寅也惊了一下,心想“今下午不还偷溜去坤宁宫和雪梅约会,这是怎么回事啊?”
“求皇上派御医去看看容若,容若已经······”明珠已经不出声音了,“传太医,传太医跟朕去纳兰府!”曹寅拿来披风给皇上披上,连忙就赶了出去。
还没到容若门口,皇上就喊着“容若,容若,”皇上推开门子直冲容若身边,爱新觉罗氏拭着泪赶忙过来请安,“起来吧。”皇上坐到床边,“御医,快快看看容若是什么情况,治不好他朕砍你脑袋!”御医忙小跑到床边把脉。
“心急所致,纳兰侍卫上次的病还未好利索,这次又急火攻心,恐怕是病上加病啊,不需个三年两载恐怕是好不了,尽力调养,不得大喜大悲,过于激动。老臣这就开方子,抓了药,按时服下,慢慢调养。”
皇上坐在床边看着容若,他知道明珠想让他和卢家结亲,如此博得朝中大多势力与皇上抗衡,可眼下三藩作乱,明珠就是瞅准了这个时候故意为难皇上,他知道皇上没有办法治他。皇上气的牙狠狠的,为自己也是为容若。
皇上这次晚上召太医亲自和明珠去纳兰府看望纳兰容若,朝中大臣更是以明珠为首,见风使陀,大部分都倒向他这边来,容若还在病中,卢府那边已经收到了聘礼,明珠知道这事儿已经是泼出去的水,难收回了,只能先不管容若,选了结婚的日子。
夜深人静,罗雨悄悄去御花园散步,皇上又遇到她,罗雨微微一笑。皇上叫她坐下来,“想知道容若的情况么?”罗雨点点头,仰起脸。
皇上叹口气“容若,病重了,只有你在他身边,他才会好,我知道他这是心病。”罗雨又点点头。这不是先前那个只知道悲伤地女子了,皇上在她的神情里看到了无奈和习惯,习惯了忧伤,反正又无计可施,痛哭只会让自己更难受,让别人更鄙视,何必把忧伤泄露给别人呢。她成熟了。
皇上靠在树干上,对她说,“我也无计可施,我阻止不了赫舍里死,阻止不了三藩叛乱,阻止不了明珠权倾朝野,阻止不了容若和卢家小姐成亲,我这个大清皇帝,亲政前受四辅臣控制,除了鳌拜以为天下就是我的,可如今我终于想明白了,天下不是我的,是他们的。”皇上闭上眼睛。
罗雨笑着摸摸皇上的头,“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是历史上最伟大的皇上呀,相信我。”
皇上笑笑,“但愿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来自未来?”“恩恩。”罗雨点头。
“那你说说我什么时候死?”
“嗯,我想想哈,历史学的不太好,好像是康熙六十一年吧。你是不是当六十年皇上?”罗雨转头问他。
皇上一愣,“不是,这事儿是我问你的呀,你不是未卜先知么,活神仙呀,我怎么知道我当多少年皇上?”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罗雨眼珠一转,“对,你就是当了六十一年,最后终于死了,人称康熙大帝麽。”罗雨舒口气。
皇上两眼瞪着她,“什么叫终于死了,朕现在就治你的罪!”皇上假装大怒,罗雨咽了口唾沫,“不是这样的,皇上你听我解释,我那个意思是,我其实是······”罗雨突然发现皇上在偷笑,然后就不说话了,抬头看着月亮,“怎么不吱声了”
“不理你了。”罗雨看着月亮不回头。
“天下多少人想理我这个皇上,我都不让他们理呢,你倒好,我们大清第一才子爱的你死去活来,大清的天子大晚上不睡觉陪着你聊天,竟然这个态度,翻了天了这是要。”皇上看着她说。
“我又没让你来,是你自己碰到我的。”罗雨轻描淡写的说。其实她心里清楚,皇上知道她心里难受,故意逗她开心解闷儿,而她也是知道皇上整日在宫里没人陪他开玩笑,两个人互相调侃打闹一阵,心里都卸下了疲惫。皇上早就当她是朋友一般对待,而罗雨也一直对皇上的真性情非常欣赏。
“罗雨。”皇上突然叫她,罗雨倒是吓了一跳,皇上竟还记得那晚告诉他的名字。她回过头,看着皇上。
皇上伸出一只手,罗雨笑笑也伸出一只手,两个人握成一个拳头,“好哥们儿。”罗雨说。
皇上听不太懂,“这是你那里的话么,我理解的是好兄弟的意思,不知对不对?”
“皇上就是皇上,聪明!”罗雨终于笑了,没想到造化还算好的,竟然会和皇上成哥们儿。可是这样又如何呢,救不了容若还是白搭。
皇上说“要是有壶好酒,咱们是不是能共饮一杯了?”
罗雨豪气的说“对啊,等容若······”不说了,两个人都没有办法。
“我是皇上,皇上也有管不了的事,如果我是刺客,我要是刺客上就不会怕明珠了,不会怕任何人,我杀进纳兰府带走容若,再送你回苏州,让你们团聚,我也可以带着月儿远走高飞。”皇上看着月亮,幽幽的说着自己的心事。
罗雨细细听着,康熙盛世,盛世背后需要一个君主付出多少,朝中大臣也不过和平凡人一样,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哪边有势哪边倒,如今明珠当道,权倾朝野,结党营私,太皇太后已老,三藩作乱,北有少数民族进犯边境,这天下好像每天都有让人忧心的地方。
皇上听到了罗雨抽泣的声音,歪过头去看她,“厄,,罗雨,我不该和你说这么多烦恼让你替我分担的,我太自私了。”皇上低下头,伤感笼罩了整片夜空。
“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计较这么多,大清天子肯陪我在这里感伤就已经很令人感动了。玄烨,我求你件事好么?”罗雨抬起泪眼看着皇上,皇上点点头,“你说吧,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
“我要出宫,我想回苏州去,我不想在这里坐以待毙了,这不是我罗雨的作风,我要去找时空隧道,我要回去找我爸爸,我要回到我的世界里。”罗雨坚定的说。
“不要容若了么?”皇上问。
“我改变不了历史,容若注定是卢兴祖的女婿,我也不想被历史改变,我终于知道了生命是父母给的,但生活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就算前面是万丈悬崖,也不要胆怯的认命,只要拼一把,就算死了也是英勇就义。”罗雨眼眶通红,视死如归的样子。
皇上看着她点点头,“说得好。”皇上淡淡一笑,改变不了历史,也不能被历史改变,这句话久久在皇上耳边萦绕。
“果真想好了吗?你和容若还是有机会的,我相信他可以的。”皇上试图想为容若留住她。
“我爱他,我今生今世都只爱他纳兰容若一个,所以,我不会让他为难,因为我才是历史的局外人。我没有办法改变历史,只有我走了,历史才能正常的发展。怪就只能怪我爱上的不是平民百姓,是大清第一才子,写入史书,会被后人关注的。我不能毁了他。”罗雨含着泪,坚定的说。
第二天罗雨走到宫门外,回头一望,幽幽深宫,红墙碧瓦,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雪梅的小时候,太皇太后叫她来玩,容若陪着她,还有皇上······
皇上秘密安排的马车一路驶向苏州,罗雨在车内看着窗外车马拥挤,到古道稀疏,到烟花扬州,江南小镇。苏州园林里,谢家庭院,朱红大门轻轻推开,一阵梅花香飘来,罗雨一身素服,淡粉色的披风,微风轻吹过额头,她闭上眼睛,张开手臂,享受这短暂的美好。
“假如许个愿望能够梦想成真,我真想永生永世站在这里,花香也温柔,风吹也温柔。”罗雨睁开眼睛,缓步走进院内,后面来人跟着她,是皇上的几个侍卫假扮的车夫和随从,可见皇上之细心。
“罗小姐,皇上暗中吩咐在下一定保护好你,罗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们就是了。”
罗雨冲他们笑笑,“好,我没事,你们不用跟我拘礼了,反而不自在了,我这儿有写给皇上的一封信,你们都回去保护皇上吧,他是大清的天,他比我更重要,把信给他。”罗雨把信给了他们,进了门,去了后院。其中一人看着她,“罗小姐,我叫一个人回去给皇上复命,剩下的都在这守着你,皇上在咱们临行前嘱咐了,一定要确定你的安全,现在这家里空荡荡的,难免有毛贼进来骚扰,在下担心小姐受害。”
罗雨点点头,“谢谢你。”那人点头。
罗雨进了后院,站在红梅树下,仿佛这树每天都在展示着她的美,落英缤纷,却永远落不尽残花,满地落红,红透了整片黄土,罗雨轻踏在满地红色花瓣上,伸手抚摸一支梅花,来人看着这景中美人陶醉了。
却不想再过不久这具躯干就失去了那缕至美的灵魂。长埋在这红梅树下,这是她的宿命,也是她今生唯一的归宿,再来此处的佳人,做同样的动作,流一样的泪水,灵魂换了躯干,这是历史的悲哀,还是命运的悲哀。注定这半生流尽了眼泪,下半生才换来了那开朗的性格。这是轮回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