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手，为何如此冰冷？”顾北冥惊讶地望向顾南风，“是不是握笔太久，体温散得太厉害？”
顾南风苦笑道：“臣也不太明了。只知道他从进府的第一天就是这样，两年多了，臣问了不下二十次，他却从不肯说。不愿看太医，也不肯吃药，总之，臣是拿他完全没有办法。”
顾北冥眼睛一亮：“定是那帮庸医胡言乱语，开的药也不对路子，齐先生，不如这样，朕将皇宫里最好的御医叫过来，让他们给你把脉治病如何？”
齐师墨垂着眼睑，也瞧不出是什么表情，闷声道：“不必，这是我从娘胎里带来的病，世间无药可医的。”
他的话生硬而冰冷，毫无回转的余地，顾北冥碰了个钉子，却并不放弃，不屈不挠道：“先生体质冰寒，朕的御药房里珍奇虫草无所不有，温补气血的灵药更不在少数，先生不妨试试看呢？”
齐师墨冷冰冰道：“御药房里有的，梁王府药库未必就没有。管它仙丹灵药，在我眼中只和泥丸土块一样，一概不吃的。我命由天定，皇上还是不要劳心了。”
“师墨，不可乱说话！”顾南风见越说越离谱，连忙阻止，对顾北冥道：“皇上，齐先生是这么个脾气，世俗礼仪一概不懂的，冲撞了皇上，请皇上不要见怪才是。”
顾北冥倒也不恼，好脾气地笑了笑：“齐先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有这点骨气是应该的。朕爱才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呢？”
说罢，掸了掸袖子上看不见的尘土，望着顾南风，似笑非笑道：“皇宫里没有的奇才，皇叔府上有；皇宫里难寻的美女，皇叔府上也不缺；听齐先生的意思，皇叔府上的药材也比御药房差不到哪里去——呵呵，皇叔这梁王府，可真是块了不得的宝地呢。”
顾南风心中一凛，只装作没有听出来，令齐师墨退下了，这才转而笑道：“皇上这是在笑话微臣呢。臣这十几年庸庸碌碌过习惯了，惟独好点色，所以多收了些美人。因为纵欲过多，所以还怕死呢，所以在药材方面也颇下了点功夫；至于齐先生这等奇才，臣本是没有这个福气揽到门下的，说来，只是因为一个缘字。”
“哦？”顾北冥似乎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臣的一个近身侍卫，叫做屈昂的，皇上想必认识。”
顾北冥嘻嘻笑道：“朕能不知道吗？就是他替皇叔搜罗的全城的美女，是不是？”
“正是此人。这屈昂是十五岁进的王府，当时臣看他孤身在街上卖艺，虽然一身瘦骨嶙峋，但行动间敏捷威武，远胜过寻常武夫。臣出于爱才之心，就将他收到门下，嘿嘿，五年下来，这小子竟成了臣离不得的得力干将。”
“嗯，皇叔慧眼识英雄，屈昂良驹遇伯乐，不失为一段佳话。”顾北冥笑着点了点头，“可这与齐先生有什么关系？”
“事有凑巧。就在前两年，屈昂一次深夜暗巡王府，竟在门外撞见一个冻僵了的男子，人事不省，却还有呼吸，这屈昂起了同病相怜之心，将这男子带回府来，姜汤灵草地伺候，可全然无用，连呼吸也快没有了，眼看就要断气了。可过了半日，那男子竟自己悠悠地醒了，冷漠如冰，谁也不理，要了笔墨纸砚，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丢下笔就走了，拦也拦不住。”
“这男子就是齐师墨？”顾北冥犹如孩子听故事般如入了迷，脸上的表情也跟着跌宕起伏。
“皇上英明，正是。”顾南风顺嘴拍了个马屁，接着道：“屈昂知道，他这是以画报恩呢。但他不太懂这个，便把那画呈给臣看，臣看见那画的第一眼，立时就被震慑住了。
“那是一副灵秀隽永的山水图，线条轻灵，用墨如神，竟像是天神遗弃的画作一般。臣立刻便告知屈昂，这人是天纵奇才，一定要将它找回来。谁知他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任凭屈昂带着人将城区翻了个遍，再也找不着了。臣懊悔不已，只能怨自己福薄，留不住人才，过了小半年，便慢慢地将这事给忘了。
“谁知他又忽然出现了，当时正是入夜时分，他一身破旧青衫，潦倒之极。到了王府，万事不提，只说要见屈昂。因为他给人印象极深，所以守门的侍卫都认得他，立刻便带了他去。见了屈昂，也不说别的，只说让屈昂给他安排个静谧住处，保他衣食无忧，无闲人烦扰，他便愿意留下来为王府作画。屈昂通告给臣，臣欣喜若狂，自然是立刻就应允了——现在想起来，这段际遇，真的只能用缘字来解释了。”
顾北冥听了，半晌不语，眼中的艳羡之情，却溢于言表：“唉，为什么朕就碰不到这样的高人呢？朕怎么就当不了一回伯乐呢？”
顾南风见他说的全是孩子气的话，不禁暗自好笑：“皇上是一国之君，每天有数不清的朝廷事务要处理，怎么能跟臣相提并论呢？只有臣这样终日无所用心的大闲人，才有工夫去做这样的事情。”
顾北冥似乎有所感悟，点头道：“不错，朕是一国之君，下面自有数不清的人给朕当伯乐，为朕物色千里马，朕自己就没必要劳心了。皇叔，你不也是朕手下的伯乐吗？”
顾南风微微一怔，从没想过顾北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却只能道：“皇上话语精辟，一针见血，臣可不就是皇上的——马夫么，呵呵，专给皇上寻好马的。”
顾北冥撇撇嘴，拉住他的手道，缓缓道：“皇叔才不是马夫，皇叔是朕最信赖的人，是朕的左臂右膀。这个位置，皇叔只要自己坐稳了，相信没有人能撼得动的。”
说罢，轻轻拍了拍顾南风有些僵硬的手，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哈欠，倦怠道：“皇叔，时候不早了，朕也该回宫歇着去了，今晚的宴会很好，朕玩得很开心——对了，别忘了，那个地牢里的丫头，皇叔一定要给朕送进宫哦！”
说罢，对着顾南风展开一个大大的笑颜，像孩子般无邪，顾南风回他一个无限慈爱的笑，待到顾北冥转身离开时，那慈爱便瞬间冻结了。爬回来了，恢复正常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