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荷看到留在战场上的不是昭水,立马慌了神,顾不得掩饰脸上的担忧,跌跌撞撞地跑向了昭水。跑到昭水面前,看到昭水躺在乱石中,衣衫破烂,浑身是血。她赶紧跪下去把昭水抱在怀里,抚着昭水的脸,心疼地用颤抖的声音问:“昭,昭水,你还好吗?”她看昭水没有反应,急得哭了起来:“昭水,你答应过我要帮我的,昭水……”
在场的人看着这个先前威风八面的姑娘此刻如此伤心落魄,都有些动容。一时间没人出声,整座问天峰上只剩江名将金刀中惨恸的哭号回荡。江将军喘了会儿气,刀也由漆黑变回了金色。他咳了几声,对昭水拱手行礼道:“日前小兄弟武艺超群,让我陷入苦斗,我才不敢怠慢痛下杀手,不想却刀剑无眼夺了你的性命,我也多年未遇如你一般的敌手了。”
蒲襄崧对他喊道:“别废话一大堆,把他头砍下来。”江泗澎厌恶地看了蒲襄崧一眼:“他已经死了,给他留个全尸吧。”。蒲襄崧怒道:“江泗澎,别忘了你还有妻儿!”
江将军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沉下脸来提刀走了过去。还不忘转头对宰相恶狠狠地说:“老子早晚砍了你!”
霜荷看他走过来,连忙护住昭水,一双流泪的眼睛瞪着江将军,喝道:“你走开!”
江将军对她行了个礼说道:“公主殿下,别为难末将。”霜荷不肯让开,对他骂道:“混账,滚开!”江将军看她不让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蒲襄崧远远对他喊道:“连她一起砍了。”伍国舅连忙栏在他面前,哀求说:“襄崧大人,你答应过我不伤害她的。”蒲襄崧一脚把他踹开,对江泗澎喊道:“你信不信我马上派人杀了你儿子。”
江泗澎咬了咬牙,回身对霜荷举起了刀,却久久落不下去。霜荷脸上挂着泪,仰头迎着他的刀,毫不退避。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星辙轻声对她说:“吾皇,龙体为重,让开吧。不用管他。”声音还是如往日一般优雅,不急不缓。其实在昭水来的路上,星辙已经给他加持了一个水熙之灵。水育万物,配上昭水快速恢复的特殊体质,再加上紫焱剑气庇佑,除非直创要害,否则很难伤到昭水。
他用混沌眼观察,发现昭水其实是清醒着的,只是在专注地吸收着紫焱中的剑气。
霜荷转头瞪着他:“怎么能不管!”
星辙也只微笑,不再言语。
江将军等不下去了,一狠心抬手砍了下去。立刻传来刀入皮肉的声音,血溅当场。
金刀落处,却是昭水。
只见昭水把霜荷护在身下,金刀贯穿了他的胸膛,抵到了霜荷的鼻尖上,血顺着刀一直流到了霜荷脸上,脖子里。霜荷睁大了眼盯着昭水,说不出话来,眼泪从眼角止不住地向下流,混入了冒着热气的鲜血当中。
昭水擦了擦她脸上的血,抚着她的脸说:“傻瓜,不是叫你自己小心么,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要你为我档刀。先躲好,别让我分心,听话。”
江泗澎也被眼前的突变惊得好半天回不过神来,赶紧拔了刀退到一边,摆出架势,看着他胸口喷出的鲜血浸湿了衣服,戒备地问道:“你怎么没事人一样?你,是不是人?”
昭水慢慢站起来,缓缓转过头,笑得一脸邪异地看着他:“嘻嘻嘻,你觉得呢?”
富阳城内张灯结彩,一派喜庆。街道上锣鼓喧天,彩炮齐鸣。众百姓欢天喜地,都在庆贺新皇继位。他们全然不知,此刻城外直插云霄的问天峰上,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事。也没有人注意到,问天峰的上空,乌云刚散,又重新聚起了厚厚的黑云。更没有人注意到,黑云之下,问天峰脚,已经有千军万马开始了血腥厮杀。
此刻的问天峰上狂风大作,草木纷飞。祭天台外水桶粗细的大树或被连根拔起,或被拦腰折断,东倒西歪,断枝遍地。而问天台的中央,大理石铺设的地板被吹开一大圈,露出一块十来丈见宽,寸草不生的空地。再远处,乱石之中,昭水与江泗澎相互对峙着。
江名将身上又笼罩起了金色的火焰,刀也变回了漆黑,不断哀鸣。
昭水扭着身子,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站着。他目光空洞,并不聚焦,直勾勾对着眼前地面。他脸上是奇特而妖艳的笑容。紫色的雾气流动着光芒从他眼里,嘴里,伤口里向外涌动。他举起剑,指向江泗澎,剑上紫光变得更加耀眼,雾气更盛,瞬间雾气转变成红色,包裹住了昭水全身。剑在他手里剧烈抖动,竟带着他的身子也摇晃起来。
江泗澎对他说:“小兄弟你认输吧,你看你剑都拿不稳,站都站不住了,老子不想欺负你。”
昭水并不搭理他,而是对着剑说:“紫焱,安静点。”说完剑果然安静了,稳稳停在了昭水手里。昭水看到剑安静下来,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江泗澎,咧开嘴嘿嘿嘿地傻笑。
江将军被他盯得心底发毛,冷汗直冒。心底莫名有股恐惧,就像是小动物遇到猛兽时本能的惊恐。他看到昭水虽然一副虚弱像,却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也跟先前全然不同。他暗道:“这小子不太对劲,我还是小心为妙。”
终于,江名将承受不住压力,准备先发制人。他大喝一声:“看招!”马上飞跃上前,举刀便劈。伴随着漆黑的刀,天上一道金雷一并朝着昭水落了下来。
昭水却像没看到他似的,毫无反应,在刀就要落到头上的时候,原本灰暗的眼睛突然有了神采,他呼地一抬手,徒手挡住了对方的刀,那道金雷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挡住,弹向了四周。金光所到之处,皆被轰得灰飞烟灭。几个官员躲闪不急,被一扫而过的金光烧成了焦炭。
江泗澎看到对方用手臂就挡住了自己的刀,惊得目瞪口呆。昭水嘴角一扬,大吼一声,一道紫色气浪把江泗澎震出了数丈。然后马上又平静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江泗澎。
江泗澎咳了几声,吐出一口鲜血。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却是虎口发麻,刀都难以握稳。他不由得冷汗直冒,心中大骇,寻思道:“这小子怎么突然变成这副怪模样,毫无存在感,功力却深不可测。刚才那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内息之强劲,是我临阵十几年不曾见过的。看来必须冒一下险了。”
他看了看昭水,昭水正在吐纳运功,红黑色的焰气围绕着他不断盘旋,他一脸傻笑,龇着牙,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的眼睛渐渐变得血红,嘴里也慢慢长出四颗绣花针般长的犬牙。
“看来你也需要一些时间,正好,我也需要点时间准备。”江泗澎主意打定,举起黑刀,在手掌上狠狠一划。马上血流如注,他用劲一捏,注入真气,鲜血马上沸腾汽化,变成一股血雾,血雾纷飞片刻,慢慢流向黑刀周围,又过片刻,融入刀中。顷刻之间,黑风大作,整座问天峰上鬼泣响彻,哀嚎漫山。无数黝黑的鬼魂从黑刀之中逃窜出来,飞向天空,翱翔悲歌,歌声撕心裂肺,闻者无不心惊肉跳,胆寒欲哭。
就连富阳城内的百姓,都看得到问天峰被黑色的雾气笼罩在了里面。一时间满城百姓都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忽然,群鬼住声,像是得到号令,全部向江泗澎涌去。江泗澎被黑气淹没,失去身影。无数厉鬼攒动挤压,像是汪洋中的鱼群不计其数,看得人眼花缭乱。没多久,黑雾化作实体,变成了一个烂泥状的外壳将江泗澎裹在其中。其状似一站立猛兽,大手大爪,一条长长的尾巴,浑身黝黑,唯独一双大眼和一张大口血红欲滴。而从他右爪之中,慢慢长出一把黑色大刀。众人望去,他哪还有点人样,整个身体有两个人那么高,立在那里向着昭水嘶吼。每吼一声,山摇地动,天地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