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比赛,中国队最终以0:3的比分完败给日本队。第二天,新闻中出现最多的画面就是陈云天被抬下场时木然地望着天空的样子。长宁市看守所内,尚铁英所在监室的电视机也在播放这段新闻画面。尚铁英看到后泣不成声,他多希望自己能在场上守着陈云天,哪怕只是一分钟。
周围的号友却奚落他:“哭什么哭!就是你们这帮垃圾球员把中国足球糟蹋成这样。还有脸哭?”
身旁有号友开始推搡尚铁英,但尚铁英任由众人侮辱着,没有半句回击。在他看来,自己受再大的罪都是应得的。
陈云天在与日本队的比赛之后,由于伤势过重,被转到上海治疗。虽然成功进行了手术,但主治医师不得不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那就是他的膝伤会缠绕他一辈子,无法再进行剧烈的跑跳运动,继续踢球则更是不可能了。陈云天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以为自己能够承受这个结果,但当医生亲口告诉他时,他依然忍不住暗自痛哭了一场。在治疗期间,陈云天还是不忘在病房内通过电视转播观看了中国队比赛的转播。但之后中国队在客场勉强1:0胜新加坡队,主场被阿联酋队翻盘,以1:2失利,客场又被越南队以0:0逼平,提前出局,彻底丧失了进军12强赛的机会。陈云天的情绪低落到极点。好在妻子韩玉琳与儿子陈聪来到了陈云天治疗的医院,给了陈云天难得的亲情慰藉。
这天在病房内,陈聪童言无忌地问陈云天:“爸爸,等你好了,能教我踢球吗?我想和爸爸踢得一样好。”
韩玉琳向陈聪暗中摇摇头,可惜已经晚了。陈聪话已出口,陈云天脸色变得很纠结,回道:“小聪,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踢球。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会有自己的选择。如果你到那时还是选择踢球,爸爸一定支持你。”
这时,足协主席钱惠康领着足协的几名领导一起来看望陈云天。
钱惠康亲切道:“云天,我们来看你了。还给你带来一个老朋友。”
“陈。”一个外国中年人进入病房。
“蒙蒂亚老师!你怎么来了?”陈云天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葡萄牙的足球恩师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我来介绍下,这是我妻子韩玉琳,儿子陈聪。”
陈云天又转身对韩玉琳用中文介绍说:“玉琳,这就是我跟你常提起的蒙蒂亚老师。”
韩玉琳向蒙蒂亚点头示礼,陈聪见到外国人有些怕生,躲到了母亲身后。
韩玉琳对陈云天道:“云天、钱主席,那你们先聊会,我带小聪到出去玩一会。”
韩玉琳带着陈聪离开后,蒙蒂亚坐到陈云天的床前说:“陈,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其实这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我?”
“对。我们上次见面时,你对中国这片故土深深的情感打动了我。你说要来浇灌中国这片足球的荒漠,其实我对此很感兴趣。一个月前,中葡两国足协签订了合作协议,葡萄牙足协将指派一批青训教练来中国指导当地的青训教练培养工作。我于是报了名,期待着和你在这片古老的土地相会。”
“蒙蒂亚老师,谢谢你对中国足球的关心。”
蒙蒂亚话锋一转道:“陈,我对你现在的状况也了解一些,听说最近你的情绪十分低落。”
“真是不好意思,让老师为我担心了。”
“陈,你现在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不错,中国足球又一次失败了,你也不能再作为一名球员为国效力了。但你真的不应该就此沉沦下去。你应该记得自己的话。你说要为中国足球去承担失败,为后人承担更多的失败。你的这番话征服了我,让我下决心来到中国帮助你们。如今你只承受了这一次失败就屈服了吗?这不是我认识的陈。”
陈云天眼眶渐渐湿润了,说:“蒙蒂亚老师,你说的对,我不该灰心。就算我不能踢球,我依然能为中国足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蒙蒂亚笑了笑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次两国足协约定将在你们国内选拔一批退役的优秀球员赴葡萄牙攻读教练专业。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你在葡萄牙踢球多年,有先天的优势。我诚挚邀请你再次来到葡萄牙。”
“谢谢你,老师。我一定会珍惜这次机会。我不会就这样失败,中国足球也不会就这样失败。”
钱惠康听后也感慨道:“对,中国足球不会这样失败下去。云天啊,这两个星期来我想了很多。我也想明白了,说实话,是中国足球耽误了你。你对中国足球而言是一个意外的发现,你并非是中国这片土壤上成长起来的球星。一个国家的足球要崛起,不可能寄希望于这种意外,必须踏踏实实从国内做起,只有国内能出越来越多像你这样的球员,中国足球才有希望。我希望你今后去葡萄牙重点学习他们青训方面的经验,为我们中国足球青训体系的建立提供支持。我想过了,你们这批人出去,时间可以长一点,如果有可能,可以在葡萄牙一些俱乐部的少年预备队担任一段时间的青训教练,国内最缺乏的就是青训方面的人才。我看好你。”
“钱主席、蒙蒂亚老师,谢谢你们给了我又一个人生的目标。我不会辜负你们的。”
当陈云天即将开启人生的又一个旅程时,尚铁英与林斌也迎来了法律的审判。他们因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被长宁市中级人民法院分别判处有期徒刑5年和7年。同时,中国足协纪律委员会也跟进,分别对两人作出了出发决定。尚铁英被处全球禁赛,5年内不得从事与足球有关的活动。林斌因情节更重,被处全球禁赛,终身不得从事与足球有关的活动。
陈云天、尚铁英、林斌一届的国家队正式落下了帷幕,一个问题依然摆在所有中国人的面前,中国足球的出路到底在哪里?中国人还在苦苦寻找着答案。
轮回,又一个四年的轮回。陈云天淡出中国足坛四年之后,中国男足又一次倒在了四十强赛的阶段,未能进入十二强赛。就在国足又一次溃败的同时,中国青年队也近乎耻辱性地连负缅甸、印尼等弱旅。国人对中国足球陷入极端悲观之中。因为我们不仅输了现在,更输了未来。
这一年,赴葡萄牙整整四年的陈云天学成归来,直飞首都机场。这次回来没有聚光灯,没有欢迎的人群,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云天!”
陈云天经过机场候客区时分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在密密的人群里赫然发现了钱惠康。
“钱主席,你怎么来了?”陈云天多少有点惊讶。
钱惠康笑道:“你是我钦点的将,我当然要亲自来接你。不好意思了,你一回国,家还没回就把你拉到了北京。实在是这次会议非常重要,而且要马上指派给你任务。怎么样,有信心吗?”
“你半年前就和我说过这件事情,我也一直在准备,现在正憋着一股劲呢。”
钱惠康却大倒苦水:“好啊,你是意气风发。我这几年可是没过一天安稳日子。国内的那场足坛扫黑风暴之后,我正式在足协上任,全国上下都对我们足协抱着很大的期望。可事实却是这几年来,咱们国家的足球一败再败,输得几乎连裤衩都没有了。我是每时每刻都在挨砖。”
陈云天一针见血道:“青训是一个国家足球的基础。当年足坛赌球假球横行时,不仅破坏了联赛,更是几乎毁了我们本就薄弱的青训体系。联赛秩序或许可以用较短时间恢复。但足球的青训基础一旦被破坏,要恢复起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咱们现在各级国字号球队疲软的表现,可以说是在为之前的错误还债。所谓十年树人,依我看,之后的几年恐怕也很难有改观。”
钱惠康欣慰点头道:“还是云天你看得透彻啊。可如今上至领导,下至球迷,对我的要求是马上,是现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所以我才钦点了你这个大将。云天啊,我给你的这份差事是所有足球工作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我在足协主事以来换了好几个人都没有起色。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全力支持你。”
钱惠康在首都机场接了陈云天后直接将其送到足协会场,因为这里正在召开一个全国青少年足球发展推进会。陈云天也被邀请参加此次会议。
这次会议为期两天,足协主席钱惠康亲自主持,陈云天到达的当天下午,会议如期召开。会上国内足坛名宿,俱乐部老总,著名足球学校的校长对中国国内青少年足球的发展问题展开了极其热烈的讨论。会议临近尾声,钱惠康作最后总结发言,并对今后工作作出了布置。
钱惠康看着台下的众人,收拾了一下情绪,开始了自己的总结发言:“同志们。这一年来,我们中国足球遇到了很大的挫折,老实说这种挫败感困扰了我们几十年。我们一直在谈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那就是足球从娃娃抓起。可结果呢,我们的足球基础事实上是越来越薄弱,与亚洲强队的差距被不断拉大,这不是偶然发生的。实践告诉我们,精英教育无法承载足球这个群体项目所需要的广袤土壤。校园足球是我们痛定思痛后,下决心一定要走的一条路。但这条路我们走了好几年了,问题很多,效果根本无法显现。有人怀疑,我们这条路走偏了,还不如体校时代,那时至少还能培养一些足球苗子出来。我不否认校园足球在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诸多问题,其实我们都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这绝对不会是一条通坦大道,必定伴随着数之不尽的艰辛和坎坷。但我对这条路丝毫不怀疑。世界上任何一个足球强国,强大的群众基础是必须的条件。我们要打好这个基础,就必须要从校园足球入手。当然,我们的工作必须加强。经足协研究,报总局批准,足协正式成立中国青少年校园足球发展理事会,由我任名誉主席,汤程同志任主任,陈云天同志任执行主任。”
陈云天的名字一出,场下一片哄然议论。钱惠康对此早有预料,有意让大家先议论片刻,然后继续道:“我知道各位一定很惊讶。陈云天曾是我们国家最出色的球员之一,那时他便是一名敢于承担责任的球员,现在他又担负起这个重任,你们或许会有疑问,云天他能不能胜任这个位置。云天,你来跟大家说一说。大家欢迎!”
陈云天在与会的人员中站起,场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会务人员将话筒交给陈云天,陈云天稍显激动道:“各位同仁,各位前辈。今天我站在这里确实有些诚惶诚恐,你们都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是球员出身,退役之后在葡萄牙呆了四年,这四年都是和青训打交道。特别是去年还担任了里斯本竞技队17岁年龄段梯队的助理教练,受益良多。但毕竟还有许多经验上的欠缺。我不会什么豪言壮语,我只想把中国青少年足球的地基慢慢地打结实,能够真正的出人才。我诚挚地请求各位前辈多给我这个晚辈一点支持,特别是意见和批评。感谢各位。”
陈云天说完,钱惠康带头鼓掌,场下立刻又是掌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