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太阳很温柔,很符合春天的气质。驱散寒气的阳光伴着吹散倦意的微风,这样的天气实在太适合去踏青了。可怜他们这一群学子,还要遭受考试的折磨。
初中部的三楼阳台,三个人影倚在地面,互相平行。三个女生望着楼下,表情凝重,像是在讨论什么很深奥的问题。
一个女孩儿说:“要不我作弊,把公式都抄下来。总能碰上一个管用的吧。”
苏锦听着季艾暖这不着边际的话,伸手给了她一记爆栗:“你以为有了公式就行了吗?你说你智商看着也不低,怎么脑子里尽是些弱智的想法。”
“苏锦,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小暖?”
季艾暖听见小叶子为她说话,心里感动极了。没想到叶鸢又接着说:“她智商看着也怎么不高。”
“你们俩…哼,狼狈为奸。”
叶鸢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错错错,我俩这叫‘美女所见略同’。”
这时,苏锦看见楼下有两个熟悉的人,是温璨和易晟,而旁边的两人正忙于打闹,还没有看到。
苏锦觉得易晟很奇怪,让人猜不透。经过之前的事,要说她心里只有感谢没有感动是不可能的,可他确实只扮演了一个同学兼兄长的角色,并没有像她所猜测的那般打乱她的生活。或许真的是她多想了吧。
温璨看见了楼上的她们,一脸微笑的冲她们挥手。苏锦拉过闹得正欢的两人,小暖叶鸢这才发现那耀眼的两个男生。
阳光洒在他们的校服上,领带和衣角微微摆动,无意的笑容不自觉的散发出吸引眼球的魅力。
一时之间,三个女孩儿都有点呆住了。
直到徐文虎冲着楼下吼了一句:“璨哥好。”她们这才回过神来。
下午两点到四点,太阳公公一会儿躲进云层,一会儿挂上蓝天,仿佛在跟大地万物玩捉迷藏。可这两个小时,比起上午来,要汹涌得多了。
开考后不久,甄主任走进教室,照例巡视一圈,走到倒数第二排的时候,李其峻神态闪烁,明显很不安。甄主任凭着多年管束学生的经验和犀利的眼神,瞬间移开他的卷子,下面有一张写满公式的纸条。
站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也愣住了。
甄主任看了看他试卷上的名字:“李其峻,数学成绩记为零分。”
初二五班的一群人都不敢呼吸了,这谁能想到平时憨厚的人居然敢作弊啊。
只听见甄主任继续说道:“李老师,您继续监考。”他指了指李其峻,说:“你,拿着桌子上所有东西跟我去办公室。”李其峻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脸通红的跟在甄主任后面。
季艾暖说要作弊的那些胡话也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真要她在考场上翻小纸条,就是借她个熊胆都不敢。
所以当她看到甄主任说李其峻作弊的时候,心里对这个其貌不扬,寡言少语的同学升起了一丝敬意和惋惜。
敬意是因为,好家伙,胆子够大啊。
惋惜是因为,这么大的胆子怎么不用在正途上。
在大多数同学的印象里,李其峻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唯一一次受到大家关注,就是上学期演话剧的时候了。因为他身材高大,所以选了他演反派人物“大树”,谁知道这家伙,背台词磕磕巴巴,好不容易记住了吧,一上台就给忘了。
因为这事儿可是受了好多同学的批评。不过好在他这人没啥脾气,大家怎么说他也不生气,还一直道歉,说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了同学们的时间。
平时班上有什么搬书,搬器材,擦玻璃窗户、桌子板凳的重活,累活,也都是抢着做,没什么怨言。仿佛占着自己块头大,这些事情就做得理所当然。
相处下来,同学们都觉得这位小胖哥是个不善言辞但是乐于助人的小胖哥。
总之有着十分和善的性格的李其峻在五班的人缘还算是不错的。
结束铃声一响起,整个教室就跟掀开了锅似的,冒着腾腾的热气。都是些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的声音。
季一诚赶到教务处的时候,甄主任还在痛心疾首的批评李其峻。
依着多年教导学生训练出来的口才,那说出来的话都没有重样的。
三个人在里面谈了很久,其实只能算两个人谈,因为这个过程中,李其峻没有说过一句话,不否认就当是默认。
反正最终的结果是成绩零分板上钉钉,念在是初犯,而且平时表现良好,可以不用记过,但是要通报批评,以后每次考试要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18点40分,夜幕降临,灯光初现。
洛然在篮球场后面的一棵大树下见到李其峻的时候,距离晚上的开考时间已经只有两分钟了。
按理说,一个学生被当场逮住作弊,这个学生怎么也该紧张,害怕,后悔,愧疚…应该会有很多种复杂的心情才对。
可是洛然并没有在他脸上发现上述任何一种,反倒看出了很平静的表情。难道他对这件事情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可若是不在意,又怎么会躲在此处?
李其峻离开办公室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坐着。他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不过并没有人意识到他的不见,毕竟他本来就不被关注。
他对所有人都表现出善意,比起他来显得弱小的同学,食堂打菜的吝啬大妈,小卖部的热情阿姨,摔倒的陌生路人,巷道里抢钱的小混混……
他很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俗语。直到现在,他付出的善良收获的说不上是等量的善意,但比起一无所获,还是多了些寒暄和关心。
除了整日里酗酒的父亲。那个男人比他要强壮得多,头发凌乱,满脸的胡渣。
他的父亲是个货车司机,经常去周边的区县。有的时候,要送的水泥、沙土很多,好几天不落家也是常事。
小学的时候,他还有奶奶照顾着,两年前奶奶去世后,大多数时间都是他自己照顾自己,还要照顾个酒鬼老爸。
他的父亲李山只要不出车的时候,都是在酒馆里泡着。以前奶奶在的时候,还能管着他,现在奶奶没了,他就是这个家里最大的人,谁也管不了他。
有一次李其峻把他买回来的一箱酒悄悄给退了,被李山狠狠地胖揍了一顿。从那以后,李其峻就再也不敢乱动他的酒了。
从小到大,李山从来不管他的学习,他能进清泉,是花了很多很多的钱。用李山的话来说,就是“老子挣的棺材本都花在你这小兔崽子身上了。”
李其峻并不知道这样一个邋遢的人会给自己准备多少棺材本,但看他怒目圆睁的样子,应该也不少吧。
可是他对李山仅有的愧疚终究被他嗜酒如命和一喝醉酒揍他的陋习消磨得一干二净。
在五班,他最羡慕的就是舒未雪和叶鸢两个人了。她们的父亲会把车停在学校周围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然后在校门口等着接他们的女儿放学。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父亲的等候。
而那个男人,宁愿把自己灌醉,也不愿来学校接他一次。
他觉得自己就像出现在李山生命里的障碍物,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无论自己发生什么事,他都满不在乎,不屑一顾。
上学期期末考试考了倒数,成绩单都不看一样,被不良少年打了一顿也不闻不问,就像没有李其峻这个儿子一样。
所以他很想知道自己要发生一件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引起李山的注意。而这次突击考试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契机:要是作弊,一定会被请家长吧。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写了小纸条,故意放在试卷下面,故意慌慌张张,故意在甄主任来的时候偷看……
一切都进行得顺理成章。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李山被叫来的样子,可现实却并未如他所愿。甄主任打通李山的手机,那边的人却说在外地,来不了学校,让老师重重的惩罚,该打该骂该记过都行。
李其峻死心了,果然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吃白食的多余崽子。
洛然看不出李其峻在想些什么,走上前去跟他说:“考试开始了,跟我回教室。”
李其峻一看,是洛然,这位班长也是个招人羡慕的主儿,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李其峻是打心眼儿里羡慕那些书香门第。
不过这辈子应该是没机会了,只盼来世能投个好胎。可这人世间真有轮回转世吗?在殡仪馆待的那几天,他见过很多死人,要么是一堆白骨,要么是一捧尘土,只有说不出的阴冷,哪里看得到下辈子的希望。
洛然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不动也不说话,便小心翼翼地问:“甄主任…记过了?”
“没有。”李其峻回答到:“他说要通报批评。”
洛然松了一口气,清泉对于作弊的学生一向是处罚得很重。
“以后多参加些比赛,拿点好名次,把这批评抹了就行。不用太担心。”
“啊?”李其峻有点没回过神来,心想:班长这是在安慰我?
洛然又接着说:“作弊是大忌,以后别做蠢事。”
李其峻看着越渐暗沉的天空和越渐明亮的教室,想:现在过去,听力考试都快结束了吧?算了,我还是不去了。然后对洛然说:“班长,你还是快回教室吧。晚了就进不去了。”
洛然看看手表,19点01分,于是说:“已经晚了。”然后也坐在地上。
“李其峻,我还是不敢相信你会作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洛然带着疑问说道。
李其峻没想到自己的诚信度还挺高,觉得又好笑又无奈:“我真的作弊了。”
“我在季老师那儿看到了你的卷子,第17题,只要把你小纸条上写的第三个公式代入,就能作对。可是你写在卷子上的公式是错的。”说完这些,洛然特意看了看李其峻脸上的表情。季老师说的没错,他果然有问题。
李其峻顿时语塞,然后很生气地说:“你是想嘲笑我连作弊都不会吗?”
“我只是想知道事实,如果你是被冤枉的话……”
李其峻打断洛然的话:“真相有那么重要吗?好,那我告诉你,我就是作弊了,甄主任没有冤枉我。”说完后,便抓起一旁的书包,飞快的跑了。
季老师让他出来找人,可这…算了,反正也没心情考试,先跟着吧。思虑片刻,洛然也朝着李其峻离开的方向跑去。
他跑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李其峻翻墙出去了,那么高的墙,他可没信心翻得过去,还是走正门吧,跟门卫大爷说说,应该出得去。洛然走到门卫室,看见一个大妈正在跟大爷说着什么,走上前去仔细一听是找李其峻的,洛然说:“我跟李其峻是同班同学,您有什么事吗?”
大妈一看到洛然,跟找到了救星似的,连忙拉着他的手:“小同学,你快去跟峻娃子说,他爸撞车了,在××医院躺着呢?让他赶紧去。”
“什么?”洛然吓住了,“可是…他刚刚翻…不是,他刚刚走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他家里也没个其他大人了,真是急死我了。”这好心大妈满头大汗,不知所措。
原来他家里没其他大人了,洛然赶紧让自己镇定下来,说:“这样,张大爷,你给我们季老师打个电话,让他过来。”然后对大妈说:“阿姨,您先在这等着我们班主任,跟他说说情况带他去医院。我去找李其峻。”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