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筐子药草捡完,拍拍身上的灰屑,我去了园铺,想看看我种下的花籽有没有发出嫩芽。回来的路上,我看到龙泉倚在亭子里跟若姑姑说着什么。
若姑姑名叫若夏,是灌湘的山主,身份高贵,与云梦泽守护神夙来关系匪浅。以前无意听龙泉跟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说过,我爹以前还是某地一真君呢,后来据说是因为我被贬了,成了窟主。唉……又是因为我,反正在他心眼里,所以不好的事情指定都得跟我挨着关系。山主,窟主,同带一个主字,差别可老大了,若姑姑是仙,我们一家子因爹被贬只能称之为妖了。
我回去的时候龙泉还在等着我,他告诉我说,若姑姑已经答应放了我。我知道我可以回家了,随时都可以回去,但我还没有作好怎么面对父母的准备。我害怕看到他们憔悴的样子,我也不忍用这样麻木冷清的面容去面对她们。
“我、暂时还没有回家的打算。”
“你不能总在这儿待着,”龙泉深呼一口气道:“要么,我先送你回十七谷。”
“也好。”
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十七谷还有一个值得我挂念的人。
跟龙泉同坐在红鹤上,有些别扭,半空中我不停扭动身子,他按紧了我道,“别动,危险。”
红鹤飞的快,我们黄昏出发,夜里就到了我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十七谷。
十七谷是以我师父的第一个徒弟的名子命名的,听我娘说,十七是朵花,是我师父种出来。花仙十七命不好,出生半个月就死了,听说还是被神仙害死的。
师父也是仙,名字叫离又寻,是个散仙不得万灵器重,我知他在我爹为真君时与我家相识,之前的他就不太知道了,他生性逍遥,与世无争,是我爹娘的好友。
第一次见他时,我跌落山下,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被离又寻救了,当时他架着云,揽住一直往下坠的我,他将我揽在怀里,轻拍我的肩别别怕,别怕。然尔,他将我放到山头,人就消失了。当时我赶紧跑回家,想要告诉爹娘,山头来了一个神仙。
自然,后来那神仙被爹娘请到家中,我只敢趴在门缝里偷望,可是涌不住满心欢喜,那心竟像随着他的纤白不染的身影一样,他到那,心就随着他到那,又害怕他会不喜欢我,所以迟迟不愿出来跟他罩面。
爹唤我出来,我不敢,百般抓头发,扯衣裙,娘也唤了我好几声,后来是龙泉一脚踢开那可怜的小木门,揪着我的耳朵将我给扯出来的。
爹就拉着头发乱蓬蓬耳朵被揪的通红的我,说:“快来见过你这个神仙哥哥!”爹的声音也是包不住的兴奋,明显是要去攀亲嘛!居然一脸的谄媚!
我傻愣愣的跑过去作礼,唤了一声,师父。
离又寻低头瞅着我,突然就捏了一把,用力很大,我疼的想往后挪,他拉住我的手道:“也罢,这女娃,我倒喜欢的紧,收你为徒也不为过嘛!”
离又寻说要带我去他住的地方,但却一个人走了,为此我还难过了一场。龙泉对我的冷潮热讽,我还跑到后山大哭了一场。
多年以后,还是后山那个地方,我又蹲在那儿哭,突然有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莫非是那个不长眼的混蛋欺侮我小徒儿了!”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他,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变。他对我说话的样子很真诚,而且他一直是笑着对我说话的,我错愕愣在那里,不知该做什么回应。
他让我完全没有压力,替我摸去脸上的泪,我突然觉得我没那么伤心了,对他说:“没……没什么,就是跟哥哥斗了两句嘴!”
“你哥哥,那可不是个好人!”他起来手上一指,意思是要我往边移移,这石头挤挤兴许能放下两个屁股。
我往边上挪挪,他掂起衣袍同我一起坐在石上,道:“那像我,老好人了!”
“是又老又好人么?”我扣着下巴,不知何时,竟不会觉得紧张,只有满满的温暖和熟悉感。
离又寻没好气道:“去!什么叫又老又好人,我有那么老吗?一开始你就叫我师父,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他还一把打掉我扣着下巴的手。
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生气,心里开始预感他这人似乎并不是那么好相处,想说些话来吧,又怕说错。
我就那么一直坐着,离又寻道:“怎么了,当真了!”
当时我个子小,他总是勾着头对我说话。
我猛的一抬头道:“什么?什么当真了?”
“傻丫头!”
“你怎么又来了……”自知又是说错话了,我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原以为他会生气的,可他没有,还嬉笑着打趣我说:“我想着我上次来好像有样东西落下了,这次是专程回来拿回去的。”
哦原来是回来拿东西的,顿时心里有些失落。他抬头指着那前方山林野景对我说:“赶紧的,再多看上几眼。”
我踢踢脚下尘土道:“我天天看,都看腻了!”
“看腻了?那跟我换个地方再看可好?”只见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马不停蹄说道:“我们那地呀,好可真是宝水圣地保准你去了不想回来,那地风清花香人也美,不信,不信你看看我!”将他妍红的脸抬起,举起宽大的袖子,一手搂着,一手还拍了两下。
我被他逗的咯咯的笑起来。离又寻道:“养人呀,你看看我这皮肤,不擦胭指就能白昔里透着红润,可不是你这慌山野地里能比的。”他似乎越说越兴奋,我不禁心想,他这人话可真多,是个话唠,比娘还要絮叨!不过还挺好玩的。
时不时的配合着他的动作拍着手鼓动着小脚为他叫好。这人真比凡间说书的还要嘴巧热闹,他要是去说书指定引的一群人争相叫好呢。
我们两个,吹吹唱唱说说,竟是坐到了晚上,月明星繁,真是好迹像,离又寻显然是还没有说够。
回去的路上,他暗然失笑,我跟在他后面,无论他脚步怎么放慢,我都不肯超过来,他索性停住待我一走近,就牵了我的手,与他并肩同行。
他埋怨山路不好走,说他好怕怕,还说他们家的路都不这样,他娇气的样子逗的我大笑,我腰弯着笑的直不起来。
离又寻蹲下牵起我的手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笑成这样,我还指望你来牵着我走呢,你这么个笑法,算了,我吃点亏,拉着你!”说罢他强拉我起来,我也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你可愿意跟我前去?”一日后他一改前两天的嬉笑闹骂。
看他正儿八经的问,我倒还没了主意,我看看爹娘,其实我想跟着他走。
“你爹和你娘会去看你的,放心!”他倒是不耐了,急催促着。
接着我就随他去那风水宝地,十七谷果然是养身子的好地方。只是我想像中的师父仿佛不是那个与我一同坐在窟石上替我摸去眼泪的人了。
他随便搭了个茅屋,与他相领,我便在谷底住了下来。他话很少,寂寥的身影总是来去忽忽,他不愿长时间的在谷底待着,所以若大一个山谷,常年就只有我一个人。
两大间茅屋相邻着,还是原来的样子,在一棵巨大的桂树下,篱笆院外幽幽的一条小径,径前溪水潺潺,不远处高低不平短坡上生着各种树木。两侧高水流水都被茂密的树叶掩盖着。四年时间很短,我落下来的时候发现茅屋前后几里外都被结界包围着,结界清淡芬香,看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十天。
原来他也是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