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雪君一个人回到了尉迟酒吧,五味杂陈。
他坐在吧台,喝着酒,紧锁眉头。明明都不是无情的人,他和靖宜,却都伤人最深。
青龙时不时过来看看,而他一直沉默不语,思考着问题,从中午一直坐到下午。
直到手机响了,思绪被打断。
雪君接到爷爷的电话,神色有些紧张。爷爷说有事商量,并且事情关系到靖宜。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开车来到爷爷旗下的一个酒店。爷爷说他在那里等他。
一熟悉的身影闪过,但由于雪君过于匆忙,没有看到久别的江靖树。江靖树这次出国,了解到尉迟家的势力在国外也是赫赫有名的,尤为是尉迟恭,他说一不二的个性让不少成功人士为之折服,有一位与江靖树要好的朋友告诉他,如果想在国际展览界扎住根,光靠实力是不行的,一定要去拜访尉迟家。江靖树看到雪君,就随后跟了上去。
“雪君啊,你怎么还没有把靖宜带来啊?”爷爷板着脸问道。
江靖树本打算到大厅等候,一听到靖宜的名字,他停住了脚。
“爷爷,限期不是还不到吗?”
“雪君啊,爷爷改变心意了,你不用把靖宜带来了,我决定让她去做实验了。”
雪君的心刹那间变得冰凉,“爷爷,什么实验啊?”
“雪君啊,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几年来,爷爷一直在做一些药物试用实验,最近在做罂粟花的,正缺志愿者呢,我打算让靖宜去。”爷爷不紧不慢地说着,丝毫不理会雪君的感受。
“爷爷……”雪君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也知道爷爷一直以说一不二而闻名商业界,此时内心害怕极了。拿人体做药物试验就如同把一个人扔进了纳粹党的集中营。
“好了,雪君,你应该知道爷爷之所以告诉你一声,是因为爷爷疼爱你,爷爷劝你一句,还是把靖宜忘了吧。”
“爷爷,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爸爸那样对我,我已经习惯了,不痛不痒,可是连最爱我的您都这样对我,这样对我所爱的女人,真的是让我太失望,太心寒。”雪君说着眼眶就变红了,他好似在感叹命运,感叹生在尉迟家其实是一种令他极其厌恶而又不可违抗的命运,无论这命运怎样折磨你,你都不可以有什么怨言,你都要坦然接受,哪怕是被迫的,也必须坦然接受。
雪君说完就离开了,而最后的话语却使一向专制的爷爷陷入了深思。
夜幕降临。
忧心忡忡的雪君开车来到新水公寓,他把车停在不远处,当他看见靖宜的倩影缓缓流过公寓二楼的落地窗时,他才安心地坐在车里,小心的留意着四周。这时,他看见一个可疑的身影在新水公寓门口徘徊。
他一直在走来走去,看似很是不安。影子被灯光拉得长长的,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依然在那里徘徊,雪君仍是小心地观察着,他在怀疑门口的男人是不是要等到夜深人静时再采取行动。他停下了,伫立在门旁,拿出一根烟,燃起。就在打火机亮起的那一刻,雪君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脸庞,是江靖树。
他何时回来的?他是来找靖宜的吗?他来找靖宜有什么事呢?他为何不进去呢?他在思考开场白吗?一连串的疑问随之在雪君脑海里浮现。他哪里知道,他与爷爷的谈话被江靖树尽收耳底;他哪里知道因为堵车,江靖树丢下车子以生命中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奔向新水公寓;他哪里知道江靖树是怀着怎样焦灼的心情来到自己爱情的所在地;他哪里知道当江靖树看到靖宜的身影镶嵌在落地窗上时,心里是何等的安稳和欣慰。
白日撩起的窗帘被主人舒展开了,灯儿灭了,落地窗也不再明亮。
夜已开始静悄悄,只有路边的灯还傻傻地亮着。
靖宜哪里知道在她家门口停滞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如果知道,这又将会是怎样的不眠夜。
而他时而徘徊,时而伫立,刚下过雨的天气还是有些许寒冷的,但他一直在那里,雪君也一直在车里看着一直在那里的他。
要不要把他喊进车里,雪君想。可是当人处于紧张状态时就容易多疑,他甚至怀疑起江靖树滞留于此的目的。
还是算了吧!经过一番思考,他决定静观。
夜深了,连路灯也休息了,而那两个男人一直在那里,为他们共同心爱的女人工作着。
雪君看了一眼手表,凌晨3点。天色大变,春雷轰鸣,惊醒了在睡梦中的靖宜,房间的灯亮了,靖宜的身影缓缓地流向窗边,她起来检查窗户是否关好,在窗旁伫立了许久,又回去睡了。
快下雨了,江靖树该走了吧!雪君想。
想着想着,雨淅淅沥沥地登上了夜间的舞台。
江靖树贴着门蹲下了,双手抱膝,不时地搓搓胳膊,他毫不避讳冰凉的雨水,雪君只看到这些,却没有看到他脸上微微的笑容;雪君只是在担心他身体的寒冷,却不知道他的内心正在因为自己能为那个爱他爱到成伤的女子做这么一点点事情而感到温热。
雪君的心猛然绞痛起来,他意识到:他爱她,江靖树是爱吴靖宜的!他之所以在这里,也许原因是与自己相同的,他们都在守护爱情。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男子,鼻子酸酸的,一个男人竟然被另一个男人打动了,而那个男人还是自己情场上的敌手。他再一次对他产生了好奇,为什么明明爱她却不和她在一起?为什么宁愿丢下她一个人痛苦也不告诉她他爱她?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雨一直下着,下着下着,天亮了。
靖宜一切安好。
雪君看到湿漉漉的江靖树离开,自己也开车离开了。
第三节
第二天晌午,靖宜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令她诧异又惊喜。
“喂”靖宜的声音有些低沉。
“喂,靖宜,今天晚上有空吗?”江靖树的声音温柔如水。
“嗯,你回来了?”
“是啊,昨天回来的,今天晚上可以有幸邀请你去看电影吗?”江靖树担心她会拒绝。
“看电影?有些突然吧!”她有些迟疑。
“是有些突然,其实有些事情就是会突然地发生,没有预警,没有征兆。”他似乎在感叹。
“遇到挫折了,事情不顺利吗?”她笑了笑。
“嗯,有点小挫折吧,如果你不接受邀请,我将又遇到一次挫折。”他在电话那头呵呵地笑起来。
“奥,哪部电影啊?”
“一部日本电影《情书》,你看过没?”
“不是新上映的吗?”她在明知故问。
“不是啊,我朋友开的一家影院,专门放映过去的影片用来怀旧。”
“奥,听起来很有趣,那不妨,去看看吧!”其实,《情书》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经看过了。
他欣慰地笑了,“谢谢作家赏脸,今天傍晚我去接你。”
“好的,摄影师,我等你!”她回应道。
挂掉电话以后,她的内心充满了无比的喜悦。
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穿随意点就好,随意点就好,可是她还是不自觉地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
太阳落山了,路灯点点。
江靖树的车子停在了新水公寓门前,早在落地窗前翘首以待的靖宜迅速发现了他,她随后急急忙忙地往楼下赶,而他下车后,却静静地站在门口,怕打扰到正在精心准备的人儿。
靖宜打开门,江靖树闻声望去,身着红色礼服白色披肩的她,在他眼里,就像正待出阁的美丽新娘。
他微笑着,“今天,你很漂亮!”
靖宜有些娇羞,脸颊红晕,“谢谢!”
他打开车门,请她入座。
车子缓缓地行驶在夜幕里。
而,相互喜悦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后方紧跟着一辆车子,里面坐着另一位守护使者。
他看见前方的两个人,去了一家温馨浪漫的餐厅。他没有进去,而是一直坐在车子里,默默地等待他们出来。
用过餐的他们,去了餐厅隔壁的一家古楼,简单而质朴的摆设,把靖宜深深地吸引了。
“要在这里看电影吗?”她有些陶醉。
“是啊,喜欢吗?”他很了解她。
“嗯,喜欢,非常喜欢!”
江靖树牵起她的手,往最深处的房间走去,他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点点紧张。
推开门,偌大的空间向他们张开,里面很安静,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只见大屏幕上清晰的字眼:《loveletter》送给美丽的靖宜。
他们在最中间的座位坐下,而另一个守护使者则在最后一排坐下,没有人注意到他。
电影开始了,已经看过这部电影的三个人,全身心地置身于情景中,感受着简简单单,纯纯静静的爱情。
影片里,年少时的藤井树,掩藏了自己对女同学藤井树的爱恋。
而这里,不再年少的他们,究竟是谁将自己的爱恋深深地掩藏呢?
影片里,男主角在死前一直一直在唱那首歌,唱着那首《青色珊瑚礁》。
啊我的爱已随那南风远去
啊都到了那熏风吹拂的珊瑚礁
每次和你不期而遇
总让我彻底忘记一切
就像个小女孩般玩闹嬉戏
你能听到我咚咚的心跳吧
珊瑚礁将我们的肌肤映照地斑斑驳驳
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也好
因为我喜欢你
啊我的爱已随那南风远去
啊都到了那熏风吹拂的珊瑚礁
我的眼泪可在簌簌地流
才不想看你温柔的眼神
就像个小蔷薇般低垂脑袋
想触及那朵朵花瓣
岸边满是象征爱的苔绿色
我们两人的脸颊渐渐靠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你
啊我的爱已随那南风远去
啊都到了那熏风吹拂的珊瑚礁
这首歌响起,欢快而略带点忧愁的旋律,使在座的每个人心里都微微荡漾。
而,江靖树有意识地看了看靖宜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照下。
电影结束后,他们静坐良久,都没有离去。也许在回味,也许在品尝,哀愁而清寄的味道。
雪君先起身了,他知道,这个时刻不属于他,他的位置是在车里静静地等候。
“靖宜”江靖树深情地叫道。
“嗯?”此时她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他不再压抑自己对她的好奇。
“藤井树君,你好吗,我很想念你,我在想,如果藤井树听见了博子最后的问候,他会怎样回答。”
“我很好!”他镇定地说。
“那他想念她吗?”
“想念,”他微笑着,笑得意味深长,“因为爱可以超越生死”。
靖宜没有说话,而是一直看着他的笑,思索着这句话,他似乎很脆弱,脆弱地很迷人,仿佛那首《hissmile》回响在耳边。
车里的使者,安安静静地等到他们出来,他清晰地看到了映衬在他们脸上的温暖。
车子向反方向驶去,一排排灯的影子掠过他们的脸庞。
车子里的人儿没有说话。
新水公寓,到了,车子停下来了。
路灯也静止了。
好快,靖宜心想。
她道了声别,准备下车,江靖树的心,突然,恋恋不舍。
“靖宜”他的声音有些仓促。
“嗯?”她吃惊地看看他。
“我来为你开车门。”他走下车去,转到她面前。
“谢谢!”
“晚安!”他看着她走进公寓。
门刚要掩上的那一刻,他转身了,而她却突然跑出来,在背后拥抱他。
是爱的开始?
还是从此天各一方?
江靖树在心里默默地想。
此时,靖宜内心的欢乐却幻化成无限的悲伤。
他松开她的手,转过身来,拥抱她,“以后不要再悲伤,要快乐地生活,”他对她低语着,“不要再那样深情,要学会珍惜自己,知道吗?”
她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好了,很晚了,进去吧!”他松开手,看着她,离他而去。
门关上了良久,他依然伫立在那里,守望着,哪怕很短暂,哪怕只有这最后的时刻。
一个星期了,阴雨连绵,好像一个人流不尽的眼泪。
靖宜一直窝在家里,无心出门。雪君则是每天都来,远远地守护着她,可是江靖树再也没有出现。
一个星期了,每天晚上,江靖树都会出现在靖宜的梦里,他在梦里不断地向她诉说着,明明只有一步之遥,而声音却飘渺无力,如同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无法听清,但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痛苦的表情,他似乎身处险境,她不断地问他,不断地问他,而他一直在诉说,一直在诉说……
她每天从梦中惊醒,额头布满汗珠,之后,就是一整天的忧心忡忡。
也许是太想念他了,她对自己说。也许出去走走会好些,她这样安慰自己。
这日,她早早来到酒吧,今天酒吧的气氛很High,听说最近一小有名气的摇滚乐队进驻酒吧。
靖宜依旧坐在吧台。
卓玛远远地看见了她,便趾高气扬地向她走来,身后还跟了两保镖。
“青年作家,不老老实实坐在家里写书赚钱,来这干嘛?是不是想掉个金龟婿,嫁个有钱人啊。”说完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笑中带着讽刺。
人啊,就是爱用自己的标准和自己的气度来衡量世界上的其他人。
靖宜不屑地笑了笑,摇摇头。
“你什么意思?”卓玛有些恼怒了,既然招惹人家,却又没有做好被羞辱的准备。
靖宜没理会她,转身走开了。卓玛深觉颜面大损,向保镖递了个眼色,让他们把靖宜揪回来,他们立刻追上靖宜,要求她回去。
“各位,对不起了,我还有事,要先失陪了。”靖宜客客气气地说着。
“小姐,请别为难我们。”他们一直伸着胳膊,硬拦着不放。
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三拳两脚帮靖宜收拾那两人。是酒吧的小提琴手,谢望舒。
“你敢打我的人,”卓玛疯一般地跑过来,“以后还想在这混吗?”
“我今天是来辞职的。”说完掉头就走,只留下一个帅气的背影,靖宜随即追了出去。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靖宜致上歉意。
但她根本不理会她,她知道靖宜是她的教练,但她一直很疑惑她从来都记不住自己教过谁,但这不足以成为她不理会她的理由。
记得,那次,靖宜受伤住院,她去送跆拳道道服,希望跆拳道精神可以支起她的意识,帮助她尽快恢复,即使她知道她的举动对靖宜来说纯属多余,她也不会后悔那次的路途。就是在那一天,一个守护在靖宜身边的男子,让她心动了,她爱上了他甜蜜的忧愁,他让她知道守护在自己爱的人身边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所以她一直在守望他,为了可以每天见到他,逃课来酒吧演奏小提琴,即使每天被哥哥训,被校长通报,她都不在乎,而如今她所在乎的是面前所站的这个女人——她战场上最大的敌手。
“你练过跆拳道?”见她爱答不理,靖宜开门见山地说:“看来今天我无幸与你交谈,那好吧,有缘再见。”
靖宜刚要走,她开口了。也许她突然想到了要置敌人于死地不容易,但要置朋友于死地,只不过动动小手指的功夫,所以要把敌人置于死地,就要先把她变成朋友。
“你要怎么补偿我呢?”
靖宜转过身问:“你说呢?”
“教我练跆拳道。”
这个回答让靖宜有些诧异,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认识她,有可能是自己的学生,如果真是自己的学生替自己解了围,内心难免会有点小小的骄傲。她刚才不理会她,也许就是因为她忘记了她而生气吧,想想,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想到这,靖宜笑着说:“那我们边吃饭边聊,怎么样?”
随后两人吃了顿饭,很开心。临别之前,谢望舒还是忍不住疑惑发问道:“教练,你真的记不起我吗?”说完后掉头就走了,没有给靖宜解释的机会。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靖宜措手不及,站在原地愣神好久。
其实靖宜对所谓的有钱人是抱有偏见的,这也并不是所谓的“仇富”心理。就在馆长拜托她去教那些有背景的VIP学员时,她在心里就对他们产生了偏见。她周围有很多有钱人,她知道他们是怎样生活,很多人都是持有一颗虚情假意的心在做慈善,冠冕堂皇地戴着“慈善家”的帽子。在她心里,他们的心灵已经脱轨了,他们眼里除了钱,已经看不到其他。她打心底不想和那种人的生命有交集,所以她根本不会费心思去记住那些学员的名字。以致于见到谢望舒,她对她一无所知。但是尉迟雪君的出现改变了她原有的想法。以致现在她反而觉得是自己太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