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已进入尾声,一旁的棋桌来来回回也换了几个人,苏浅墨搬了个椅子,就近坐在沈碧宁附近,右手托着下巴,左手还握着那个印鉴,见鞍思马,睹物思人,有些人还在,却如同不在了,寻不到镂玉裁冰的人,就算听着高山流水也寻不到知音。
从古到今,曲子被弹奏了多少词,改成了多少个版本,可就算是国手,也弹不出其中的失落。细致的微雕,让仙人在悬崖边枯坐了一整日,这份心意,就算是顽石也该是要点头的。那样的面容,寻不到冷漠跟疏离,却允许半分亵渎,衣袍被自己弄得再皱,周身的气场也还是一成不变。
上仙,从来都只是可以仰望的。所以,我心中的仙人,这许是在千百次的劫数中唯一一次能够沾染人气的时候了。不求你做个斗酒学士,名垂千古,不求你封侯拜相,名扬天下,只求在这弹指一瞬的光阴中,你曾为自己活过。
收起了感喟,她又是那个混世魔王,自在的晃着小小的脑袋,唇边的笑意被狡黠淬炼的越发明艳。
筝终于停了。湮没在骤然响起的掌声中的那一点矫揉造作的谦逊越发让人觉得作呕,苏浅墨把右手在空中转了一下,不知从哪拿来了一朵姜花,清新秀丽,苏浅墨捏花一笑,驱散了恶俗的世故笑容,款款的走过去,“姜花可治失眠,沈小姐可要试一下?”
“哼,苏小姐客气,本小姐尚没有不能安枕的喜好。”
“是了”,苏浅墨浑不在意,乳白色的花就势插在自己浓密的发髻上,更显得年轻娇俏,“浅墨只是怕姐姐从今日起就转了喜好了呢。那边有椅子,姐姐也一旁稍坐,一会儿还要一同听评判的。”
狐疑的打量着苏浅墨,沈碧宁终是找不出那种志在必得的笑意从何而来,教自己弹筝的师父也有了好多个,在这紫幽国里面,谁还会不识好歹跟她比?也就是这个没什么教养的山中毛丫头,敢在老虎面上拔毛,自己也乐得成全。
苏浅墨走向刚刚服侍着自己的侍女,悄声吩咐了几句,便对着沈碧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见后者拍了拍自己方才坐的椅子,很是嫌弃,便冷淡一笑,手中暗暗用劲,隔空在她右合谷穴处狠狠一扎,在她坐下的一瞬,果然一个响屁爆发。
苏浅墨佯装讶异的睁大秀美双眸,旋即取了腰间的丝帕在鼻子前晃了晃。丝帕都是经过熏香的,就算是擦过汗,这种香气也不会流失。
在场的大多都是有修为的人,这一声响虽说不大,想要瞒住他们的耳朵就难了,这一点,只要看那些个拼命忍笑的人就知道了。
苏浅墨停下了手上拭琴的动作,转向满脸通红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的人,仿照风尘女子的轻佻口气,窈窕迈步,对沈碧宁调笑道:“矮油,沈小姐,你说你素来就是个讲究的姑娘家,爱干净也在情理之中,用手拍拍也就算了,咋还用嘴吹呢?”
这分明是说沈大小姐的那张嘴可以当那啥使啊!矮油,怎么能这么不雅观呢?
沈碧宁狠心握着自己的手,指甲嵌入肉中,带着嗜血的疼痛,为什么会这样?多少年的苦心经营的形象,总会在这个小小的女孩儿面前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