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生无所生,饶益有情
位末非三人下得楼来,李兴已早早等候在楼下,跑堂的小伙儿把早饭端上来,一看,位末非说:“这么丰盛的早餐,我们都不好意思吃了。”李兴说:“这有什么,你们远道而来,今天又要走,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招待你们。”几个人一同用过饭,李兴把位末非三人送到街口,依依不舍道别。李兴说:“你们一走,好像把我扔下了似的,六神无主了。”位末非笑着说:“怎么会这样呢?我们四处漂游,早想像你这样有个安稳住处了。”李兴说:“去哪里找安稳?我看就没有安稳之地。”位末非说:“回去吧!下一次相见,一定不是在你的客栈了。”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今日为明日后日作打算,若是找安身立命处,就是必要;若是为五欲六尘所缚,营营苟苟,患得患失,了无终期,便是迷失。苦乐祸福几十年,眨眼即过,寻个好去处安歇,甚是紧要。今晚脱去鞋和袜,明早不知穿不穿;出得门前,先思归路。荣枯万事,究竟无常;四则运算,最终归零。生死不过间断,纵观又有何物?趁着三寸气在,多多益人为上。
皈男混迹于盲人弹唱队消磨日月,几度春秋,对自己前程已不再作些微打算,只一心奉读异人师父的书,点滴领会,悟处颇多;又牢记师父教言,随时随地或大声或小声或不作声或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六字洪名,得益匪浅。沿路走去,盲女人的歌声句句打动着他,让他心里发酸,又让他精神振奋。过去多少世,白驹裹烟尘,形销梦未逝,关山终不越。长歌意未平,再看春华月。疑是伊人泪,寒蝉秋雁绝。过去的我无疑经历了太多太多,不然今生怎会早早就厌倦了这生活?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来来回回,往返于天地之间,迎头相见,并不陌生。只不过情愿专注于自己的生活,对自己生活之外的事情不想有更多了解罢了。其实,哪一样生活不是自己的生活,哪些人又是区别于自己的?这人生没有什么不同,悲欢苦乐,大家都在承当;悲欢苦乐,又从一双双手中送出,没有丝毫损伤……皈男把吉他放下,又拿起,弹过了一曲,又是一曲,白天走了,夜晚来了,星星说,我认得你!可是我不认得我自己。琴弦是枕,琴弦也是铁。我必须不断拨动它,打破昏沉,暖热寒冰。
“皈男,又望见一座城,咱们可以歇歇了。”单弦男指着前方的一片灰色楼群说。
皈男一直走在前面,但很少说话。单弦男脚稍有些跛,紧随皈男一侧。吹笛男和盲女人依次相随。
“嗯,歇歇吧。”皈男答应着,停了脚步,就着路旁的一块青石坐下来。单弦男扶着吹笛男和盲女人也就地坐下。初夏时节,天暖地热,草木丢掉枯萎的记忆,长得正盛;鸟雀上下翻飞,毫无倦意;风清云淡,逝水无痕。郊野的风景下,四个人歇坐着,四个人就在郊野的风景里。
“好熟悉的一块地方!”单弦男一手托着右腿,四下环顾,嘴里说。
“是什么地方啊?”吹笛男戴着墨镜,微仰着头问。
盲女人头上罩一顶茶色纱罩,看不清面目。
“不知道。经常有,但经常想不起在哪里,非常熟悉。”单弦男努力想着,可回忆越来越遥远,模糊不清,直到完全一片空白。
“你是在说过去吧?”吹笛男还是戴着墨镜,微仰着头。
“是过去经常见到的地方,只是想不起在什么时候。”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盲女人的声音从薄纱后面传出来。
“快到正午了,姑。”单弦男说,把手里的一只铁皮水壶递到女人手里。
盲女人伸出纤细白皙的一双手,拿了水壶,摸索着找到壶盖,拧开了,喝了两口水,又把壶盖拧上,递回去。
皈男望着眼前的一片草丛,草叶铮铮,草丛上方绕着一团蚊蝇,顺眼看去,前方一片水潭,水潭边上立着一棵孤树,树冠丰满,像一朵蘑菇。
“都是过去的,还想它做甚。”吹笛男说,掏出自己身上挎着的水壶,喝了几口水。
“老有这样的时候,就是这人、就是这事、就是这样的情景,出现了不知多少次,就是一次也想不起来,像在打圈儿。”单弦男这样说着,思绪变得纷乱起来,不觉用手指乱弹了几下琴弦。
脚前的一只蜗牛蠕动着身子,一点一点向这边移动。身外是寥廓的世界,但这里不远。皈男拾起身旁的一截树枝,搭在脚前,蜗牛移动着软软的身体,终于爬上了树枝。等它走过那截树枝,来到另一边,坐着的四个人已经起身,进了城。
“轮子转,火箭飞,鞋子丢了水上追;工作累,堵车急,白天跑进黑夜里。来到不夜城,调过三种音。”入得城来,盲姑的歌就飘在了大街小巷。皈男拧着琴钮,依次调好六根弦的音准;单弦男拇指上套一个指扣,试拨着唯一的弦线;吹笛男横笛在胸,舌舐吹孔,指按六个音孔,一口气把膜孔上的膜吹破了,伸手去上衣胸兜里摸出一片新新的薄膜贴上去,再去试音。
歌声一起,盲姑就回到了从前……
四合大院,老井香椿,屋里散发着草药的香味。“爹爹爹爹,你又要去药铺了吗?”九岁的慧姑忽闪着大眼睛,拉着爹爹的手,不肯放松。“是呀慧姑,每天都有那么多拿药的人守在店门口,爹得赶紧走,不能让人家等。”父亲摸摸慧姑的脸蛋,就出了门。辘轳井溢了水,漫了一院子,香椿树开出白花,母亲就生下了小弟。小弟,小弟,你真能,满院子的蛐蛐都让你逮着,圈进了柳条笼!药店里买药的人一天多比一天,爹爹忙得没了头绪,母亲把那些银锭挪过来又挪过去,大院就着火了。屋里浓烟滚滚,浓烟里探着火舌头,要舔小弟的脸。看不见门,看不见窗,抱起小弟跑,就撞在了墙上,世界突然间成了一团黑雾……后来,一直是这样。
“姐,我们走了多远?”十八岁的小弟手里握一支长笛,领着盲姑走在山水之间,长笛四尺,小弟身长六尺。
“不知道。”她的眼前一直是那团不散的黑雾,“你也不知道么?小弟。”
“我以为你还抱着我呢。”小弟用长笛探着路面,一步一步走,另一只手拉着姐姐。
“我抱不动你了,还得你扶。”盲姑很费力地笑笑。
小弟的步子从此就迈得更稳了。
“再往前面走,山水无尽头。了却心中愿,立地归家园。弟!弟!何时冲过大火的家院!”盲姑走着,就唱了起来,眼泪在纱罩后面扑簌簌落下。小弟挥了一下长笛,眼上遮了两片墨色玻璃,吹出了第一道音。
“蜗牛进,燕儿飞,没白没黑凭心推;井绳绕,树轮缠,听得爹娘梦里还。越过一座城,来到山水湾。”
盲姑向记忆深处走去,来到大院之前,是一片光。光明像水一样湮没了记忆,记忆原来就是一个一个的水泡,自己是水泡,也是水。盲姑笑了,笑得很开心,自己跟自己捉迷藏,害得自己找不到自己,骗得自己找不回自己,真荒唐。那么小弟呢?小弟是先前下过的一场雨,落在老井里,都是水。爹娘早已升腾成水雾,在光中搭起一座五彩的虹桥,慧姑,小弟,快快上桥来!
原来是这样!
“铮楞楞楞楞——”金属的质感穿透着知觉,一道单弦划破记忆,色声流了一地……
“谁?”盲姑一怔。
手握长笛的小弟过来汇报:“姐,前面一个小孩正在那里哀哭,四下里再没有别的人。”
盲姑想一下,说:“叫他过来。”
小弟过去,把小孩领来。
盲姑问:“你为什么事哀哭?”
小孩说:“不为什么。”
盲姑又问:“那你为何要哀哭?你在路上干什么?你爹娘呢?”
“我没有哭呀?”小孩是一个男声,“我在弹琴,瞧!一把漂亮的单弦琴,我在路上拾到的。”
小男孩把琴举过头顶,让慧姑和小弟看。
慧姑说:“我不看。你把单弦琴弹起来,我再听听。”
小男孩便拨动琴弦,弹了一曲,是《平沙落雁》。
慧姑问小弟:“刚才你听到的,是这个声音吗?”
小弟点头道:“是这个声音,但不是这一曲。”
慧姑点头,又问小男孩:“你几岁了?要去哪里?”
小男孩把琴收起,回答道:“九岁。我不去哪里。”又问他们姐弟:“你们要去哪里?”
慧姑一时为难。小弟喝斥一声:“别管那么多!问你话,好好回答。荒郊野外的,你爹娘呢?不管你么?”
小男孩毫不示弱,伶牙俐齿道:“我不该问太多,但对你们都是有问必答。只是最后一个问题,我不想马上就告诉你们。”
慧姑笑了,缓声说:“你一定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什么?”
小男孩后退一步,说:“这个我也不想告诉你们。”
小弟也被逗笑,对小男孩说:“用你的琴,和我的笛,咱俩合奏一曲,如何?”
这下小男孩乐了,欢喜地说:“好呀?弹什么?”
“任你选。”小弟说。
“那就还是《平沙落雁》。”
古琴长笛,再奏一曲《平沙落雁》,此后琴笛合璧,伴慧姑一路走去……
皈男挎的是一把七星吉他,琴身是非常坚硬的东方硬枫木,琴底有天然的七颗凹疤,像被火卵灼过一样,琴枕三颗、琴箱四颗,形似北斗,清凉逼人。一次露宿野外,枕琴而眠,夜梦北斗星君,授他百部曲谱,醒来当日,用笔全部记下,之后日日弹练,熟记于胸。盲姑每次唱出的歌句,都能从中找到相辅的曲调。七星吉他音色非常明亮,延音绵长,具有很强的冲击力,又不失柔韧性。在路上,皈男身不离琴,琴不离身。
单弦男执一把单弦古琴,梧桐木琴身,琴面轻软脆滑,导音极好,任意拨动,玄音流韵,化入群声,寻不见影。
吹笛男身长六尺,笛身四尺。长笛用南海宝岛上生长的金丝竹做成,金竹有七节,八孔音泄,碧血映空,六尺凡躯与四尺清笛融为一体,六凡四圣,十界一心。
四个人的管弦乐队,盲姑主唱,舞台是万水千山,背景是天地,日月作灯光,观众呢?不外你我他。
七星吉他忽然说话了,他说:“皈男,你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我知道。”
皈男一惊,端望手里的吉他,还是这把吉他。但他听得清清楚楚,是它在说话了。
“你感到意外,对吧?你不认为陪伴了你这么多年的我,还会说话吧?”吉他一伸腰,六根钢弦“噼噼啪啪”作响,就要断裂。
皈男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只能怪你无知。你弹了这么多年的琴,以为琴只会发出你们喜欢听闻的声音,这一次琴响出了自己喜欢的声响,你们便不能理解,甚至害怕。也难怪,你们习惯了自己的生活,对不熟悉的事物肯定是难以接受的,这就叫愚蠢。”吉他说。
皈男面红耳赤,望着自己的七星吉他。
“我用你们的方式说话,说出自己的话,你能听得懂吗?”吉他问皈男。
皈男答道:“听得懂的。”
“这其实也不算新鲜,你为什么要吃惊呢?”
“我还在想,吉他怎么会说出人的语言呢?”皈男老实说。
“我不是吉他。”吉他说,“只不过你们把我看作了吉他。”吉他又说,“你们的语言又能是什么语言呢?”
皈男哑口无言。
“你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你知道吗?”吉他眼睛一亮,六根弦同时炸裂!
皈男向后一仰,倒在地上。
枫木琴身像树一样立在那里。
……皈男骑着马在丛林中与伙伴们一起围猎,他从背上的箭囊中连续抽出三支箭射出去,射到了一只麋鹿。此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速至。那只麋鹿背上连中三箭,瘫在地上蹬着四蹄。他打马而过,准备收获猎物。等来到近前,发现并没有麋鹿,射中的竟是自己的亲兄!他哭喊着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抱起兄长,咬碎了五颗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兄长眼角挂着两颗泪珠,微笑着说:“胞弟,你的箭法好快好准,我一箭都没有逃过。现在好了,我可以离开这片丛林了。你多保重!”皈男这才失声大哭,抱着兄长的身体不肯放下,嘴里说:“你是我最敬重的长兄,我为什么就射死你了?我真该死!”说罢,一手抽出腰刀,向脖子上一抹,与兄长一同倒在丛林的落叶里……
……一棵枫树苗从厚厚的落叶里探出头,向阳光招手,开始茁壮起来。小枫树在风中摇动,穿过四季,来到岁月里,已是腰粗如桶。有一日,天上一块旋转的大石忽然间崩裂了,火石四射,有七颗小石溅在了枫树的腰上,一阵灼痛!再后来,有两个人拿着一把长锯,把树伐倒了,几丈长的树干,重重地摔在地上,压折了一侧好大一片树木。接下来,树被一辆大货车运到了城里……
“你还记得么?”七星吉他问他。
“不记得了。”皈男坐在地上,承认道,“请你告诉我,我的另外一个名字叫什么。”
“错误。”七星吉他说。
“错误?”
“是的,你叫‘错误’。你一定忘了。”
“我的确忘了。”皈男真的想不起来了,又问自己的吉他,“那你又是谁?可以告诉我吗?”
“你若认为我不单单是你手里的一把吉他,你会知道我的名字的。”
皈男想了又想,过去的生活场景像大风追赶着云一样从眼前飞过,最后他说:“如果我说的没错,你便是‘知错’。”
“说对了!”知错说,“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走下去了。”
“山水茫茫一片天,有谁行在中间?错把乱麻作念,梦醒还复春眠。知了声声唤,石白人未还……”
盲姑唱句,管弦乐起,烟海波涛,湮没了一座城市,大水过后,一个岛屿出现了。皈男一行四人在一个小广场上驻扎下来。
午后,空旷的小广场就逐渐聚集起人来。广场一侧有一片绿化小树林,林中修了石板弯道,设了长条的、圆面的石凳、石桌,三三两两的人们休憩在小树林中,与闹市形成一种对比。广场的正面,是一座佛塔,塔底到塔顶有十层楼那么高,塔顶有朝着四个方向的佛眼,望着东、南、西、北。塔尖向上直指虚空。
后半晌天气转凉,小广场就人潮如涌了。地摊、帐篷、手推车,百货、杂物、吃食。“全场九块九、全部九块九、一律九块九!什么东西都是九块九!进来瞧一瞧、进来看一看!九块九!”一位年青女性手拿麦克风,在大帐篷外喊着。从帐篷的敞口处可以看见里面摆满了各种日用什物,金属的、木制的、陶土的、丝布的、玻璃的、塑料的……,应有尽有。不少人就涌了进去,又有不少人走了出来,扫兴至极:“谁说九块九?有的东西六十块都不卖。纯粹骗人!”帐篷外的女郎还在喊:“全场大清送!一律九块九!!”每个地摊旁一位摊主,小玩意摆得井井有序,一块黄布擦过来、擦过去,没有一样东西上粘着尘土。“真的假的?”顾主很怀疑。“假的你都拿去。”摊主头也不抬一下,两手不停忙着。顾主想一想,还是不能相信,慢慢地走开。脚蹬车上架个玻璃柜,麻花、酥饼、枣馒头,小铁锅里冒着蓝烟的油,油炸臭豆腐,香飘十万里。单车车把上绑一根木棍,束一团麦秸,用布包了,插上一串一串的糖葫芦,二毛钱到二块钱一串,一支狼牙棒,打遍天下无敌手。开来一辆敞篷车,在广场上停下,车上的几个人抬下几只大大小小的木箱子来,不一会儿就搭起一个舞台,行头一挂,锣鼓又响,戏就地开场,观众迅速围拢。小树林里没事儿下棋的,再没事儿打扑克过输赢的,闲来拉一支二胡、弄几腔唱的,一男一女坐了长条石凳上小声说话的、又哑声大笑的,一群小孩子像蝴蝶一样在树丛间穿来穿去,又有人竟然背了人群、立在那儿解了裤子朝着一棵树冲尿!……高高的佛塔端坐于广场,慈目照着这一切。
皈男四人也打开了场子,先是吉他独奏,盲姑、单弦男和吹笛男歇坐一旁。
“在错看错错非错,将错就错错中错……”七星吉他的一根粗弦跳上细弦,音细如蚁鸣,在草露间颤动。
“天地本具最上音,无人弹拨无人听。今汝欲来我闻知,替君导引通二心……”金木互振,就出现了共鸣。木的天然纹理蕴含的乐质通过音色传递过来,也曾相识,也曾隔膜。闻所未闻闻已闻,看尽花开色方穷。
皈男奏的是一曲《无声》,是北斗星君梦中所授百部曲中的一部。这曲《无声》,声声相因,声声为果;单声一声,众声一声;一声无声,无声百声。一曲弹过,终归无声。
皈男抱了吉他立在场地中央独奏,身体与琴像凝固在一起的雕塑,看不清指头的拨动,看不见琴弦的颤动,弦音八绕,四座皆惊。
场子上终于有人拍起手来,随之掌声一片,喧哗顿起。
皈男独奏已毕,黯然坐下,抱了吉他,拧动琴钮,去细心调弦。
单弦男手执古琴,吹笛男握着长笛,站起身,来到场子中央,这一次琴笛合奏的是《阳关三叠》。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古琴流古韵,金笛九天音。一曲三叠逥,难舍故人情。
这一次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就抹泪了,抹着泪不知道身旁还有人,一看,忙装出轻松的样子来,继续听曲。有人就悄声从人丛中走开了,来到小树林里的一个僻静处,放了声大哭,惊得正蹲在地上拨拉草叶的一个小男孩躬了身子便跑。小树林一侧架起的大帐篷外,年轻女郎两个耳孔里塞着两个耳机头,连接的一根线伸进衣兜内,对着麦克风喊着“九块九!”越过广场,对面的戏台子上锣鼓正急。
夕阳西下,余晖返照,佛塔放光。广场上人群逐渐散去,夜色笼罩,街道上又亮起来,人流车流仍然不息,喧闹纷乱又去填充夜,喧闹纷乱也呈现着寂寞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