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末非上班的公司离他住的地方不远,如果步行慢走,拐两条街,走两分钟即到;如果开车,要上高速道,绕半个城,需要两小时。位末非选择步行,这样可以把开车的时间用来睡觉或修静。走了两分钟,正好到达公司。远远就看见有一片绿氤笼罩着公司的上空,等走近了,才看清那是草地。绿草长在空中,出乎人的意料。公司没有大门,但轻易无法进入,即使走入其中,心也会被隔在外面、变成没有心灵的人。必须经过公司的一套安全措施确认后,进去的人才可以在公司里正常活动,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位末非在应聘时,虽然只用了两秒钟时间,但招聘工作人员已经从他的大脑潜意识里调出了他过去十世的履历,应聘成功后,公司一方向他简单介绍了公司的状况,相关的工作制度、薪金等事项,双方签订了试用合同。公司不设大门,经过左右两面旗帜,就已经走进了公司。左面的一面旗帜是一棵老槐树,要二十个人才能合围抱拢,树干高入云霄,从树冠上垂下一面蓝色条旗,上面写着:“透过别人的眼睛,看到别人眼中的世界。”右面是一棵古柏,与老槐相当,从树冠上垂下的是一面青色条旗,上写:“深夜,你是谁的造梦师。”
公司生产两种产品,一种是叫“他心智通”的微精密仪器,这种仪器可以把一个人的心理活动全部检测出来,并以图像和声音的形式在屏幕上表现出来,一目了然、清清楚楚,体积只有火柴盒大小,可以装在衣兜里,搜索范围能突破四分之一太阳系,目前公司的软件研发中心还在不断努力,预计下步搜索范围将接近半个太阳系。还有一种产品叫“生活万花筒”,粉笔棒粗细大小,启动这支神奇的笔棒,可以按自己的意愿生成各种各样的生存生活环境,可以生出所需的一切资生用品,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在自己设定的环境中自由自在地生活,关闭“生活万花筒”,又可回到原来的状态。这两样产品从不限量生产,相反,公司不断提高生产效率,保证质量降低成本,但由于生产一款产品耗时长、造价高,能投放市场的产品依然屈指可数。
公司规定员工每天工作四个小时,上午八点到中午十二点,杜绝加班,星期六、星期日休息,逢节日休息三天,冬季和夏季各有避寒、避暑假一个月,春、秋两季在草木发芽和草木枯萎的时候也各有半个月的不动假。
位末非在经过老槐和古柏的时候,心里默念了一声自己的工号,顺利进入公司。进去之后站稳,脚下一平方尺的一块地就开始移动,一秒钟内到达更衣室,半秒钟后从更衣室出来,已是全副武装,正愣神间,早已站在了工作台前。完全密闭的防护罩里有工作四个小时呼吸所用的氧气,有身体排泄物净化处理系统。有视线锁定装置,不管脚下怎样移动,工作时间内看见的只有一平方米的工作台。防护罩的隔音措施很好,耳朵里除了工作台上通过声音传导装置传输进来的声音,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
位末非的工作是把九个细管里流出来的九种柔软度不同的水汽化,再把气体水液化,成为一个柔软度的水,送入一个细管中。这九种柔软度的水来自太阳系的九大行星,采集非常不易,所以这项工作精密度也非常高。位末非在大学里学的是环保专业,对水这种物质关注已久,大学四年发表过上百篇讨论水的文章,他自己也亲自动手做过水的一些相关实验,且颇有心得。如今这项工作正合其意,第一天上班,他就轻车熟路,效率非常,防护罩内的荧屏上出现“壬酉”两字,这是他的最初业绩,已在循环业绩的初级内一下连越十四级,他的月工资已涨了十四个百分点。
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跟着一个人,位末非故意放慢脚步,那人走近前来,跟他搭话,是位女士,四十五、六岁的样子,温文尔雅,面目慈祥,身材稍胖,说:“不好意思,问路。去栗园小区怎么走?”栗园正是位末非居住的小区,他扬一下头说:“前面就是。”那位女士自嘲地笑笑,说:“看我,到了都不知道。”又对位末非说了感谢的话,缓步向前走去。位末非也放慢脚步,跟在女士身后走,恍惚间,他看见女士的身形突然间放大,大到高出前面小区的楼房,这样的景象持续了一分钟才消失,然后他看见女士拐进了小区的楼丛中。
之后连续三天,在他上、下班的路上,这位女士都会出现,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有意无意跟他搭几句话,位末非很少说话,只是简单回答几句,心里虽然一团疑云,但从不发问。
他想起了母亲。万度春秋万度云,母亲在河上捣衣。石蛋!石蛋!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名“石蛋”吗?石头是硬的,碰来碰去还是石头。山洪暴发了,洪水把石头从山顶冲到山脚,石头还是没破。一千年前是石头,再过一千年还是石头,石头不变。石头不怕严寒,不怕酷暑,寒冬腊月冷似铁,酷夏伏天灼似火。石蛋!石蛋!你是我的心肝。三岁教你算数,六岁送你进私塾,居处择邻,暗里点灯,要你向善,要你趋圣。我看见河在天上流,看见星星的船只,星光的水泡,一个一个崩裂。我在山凹里睡过了头,却赶上来年的秋。仓!仓!我看见水失去耐性,升上天空,大雨是漏落的音。拉长的时间里,语言变声,好似弹弓射出的铁钉。那年春天,我的心已远走,回来的只是一个形。在这里没什么可以相信,翻江倒海,石破天惊,还在梦里寻……
空王的王子到来时,天地震动。他有五十二个弟兄,五十二个阶位的弟兄,他们一齐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拜倒在佛的脚下。而向佛禀白:“我回想过去,不可计数的时间里,有佛出现世间,名无量光,之后相继有十二尊佛留住世间,时间一劫,最后一尊佛名超日月光。这尊佛教我持念佛名达到至极清静的方法。就好像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一心系念,可另一个人却专想别的,那么这两个人,即使相遇了,也不认识,即使对面了,也看不见。如果这两个人的想念是互相的,并且这种想念的程度越来越深,生生不断,无穷无尽的时间里,就像形象与影子一样,从不违背,这样就好办了。十方如来,怜悯惦念众生,就象母亲惦念儿子一样,但儿子逃逸远方,这种惦念又有何用?假若儿子惦念母亲,就象母亲惦念他一样,那么母子就永不分离,永不背弃了。假若众生的心能去这样忆念佛,现在将来必定会见到佛,离佛不远,不用再做什么,自然没有烦恼。就象经常燃香的人,身上就有香气,这就叫做‘香光庄严’。我本来是一个普通的人,以持念佛名的心,一路进入无生无灭的境界。现在在这里,摄护念佛的人,归入至极清静的极乐国土。佛陀您问我方法,我没有特别的方法,‘都摄六根,净念相继’,到达光明无量、寿命无量的黄金国土,是第一要务。”
当年思灭老师父在祖山授了双徒,一位是石空盈,石空盈拜别师父,与师弟下山,分头寻找自己的修行之地,最后向西走在七地山落下脚来,分别在山里的七座山峰上静坐一百年,最后在一处石壁上劈出玄音洞,从此只在洞内修行,不见风日,先后坐空九十九个石座,洞内的水汽都化作声音,最后一位蓝衣大士指点他修行宗要,按此修法,形成净行门一宗。另一位便是尽有穷。尽有穷拜别师父下山,辞别师兄,向东而去,经过莽莽苍苍的大川,在数不清的沼泽地里起死回生,最后在海边的一座林中落脚。这座林中有七个湖泊,从高空看下去,形状似北斗,每个湖中又有一个岛,岛上有山有石,有树有草。每到夜晚,七座小岛上空都聚起火云,小岛被照得通红,岛上的大小动物都不敢出没。尽有穷发现了岛上的奇观后,开始每晚在岛上作深呼吸,时间一长,他的身体逐渐放出红光。他分别在七座小岛上修炼了一百年,一呼一吸之间,可以穿透日夜。后来他在小岛上空的七片火云上建成幻水宫,在宫内又开出九十九处天,常年天乐盈空,四季天雨香花,最后一位白衣大士授了他修行秘诀,形成慧行门一宗。尽有穷在修行四、五百年间,也授了双徒,一名原未得、一名得无得,并授了两诀:“本自未有何所得”、“得之既无无更得”,也自此闭宫,潜心修道。原未得与得无得各自寻找林水修行,深得慧行三昧,机缘巧合随份授徒,双徒但授,封闭宫门,代代暗传,门徒遍及水边林下……
离相如出生在一个富商家庭。父亲是一位光电物理学家,母亲是富贾千金,全部继承了上代家产,与父亲一起携手经营公司。她本人又是天体物理博士后毕业,毕业后进入家族企业上班,由于天资甚高,业绩突出,短短三年的工作业绩已达六个循环之上,跃居全公司第一,目前完全负责公司的研发生产销售。
三天前,她在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到了一座有七个湖泊的大林中,迷了路,最后在第七个湖泊的岸边,听到湖中的岛上有一个声音在唤她的名字,随后看见了岛上的火云,当时她感到自己身体灼热,这个声音对她说:“在你之外,有生到来;胸前一字,身后走开。”她百思不得其解,这时火云翻滚,最后形成一个“卍”字。最后她看见七个岛上的七团火云开始升腾,到极高处时合为一片茫茫大水……
第二天上班,公司里有汇报,说有一位新上班的职员业绩非常突出,一个工作日内连升十四级,是一个叫位末非的年青人。下班后,她便跟踪了解,走在位末非的身后,就透过他的身体,看见了位末非前胸的那个“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