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部长给小马设的接风宴,规格不算太高,吃饭的地方也不过是一家尚算不错的川菜馆。并不是许部长不想把规格弄高一点,而是小马坚持不要去太高级的地方,许部长既然是要讨好这位“公司继承人”,自然什么都要依着他的意思,所以小马既然坚持,许部长便也就没有反对。
这是一家老字号的川菜馆,装修虽然不算太豪华,但是胜在菜品的味道非常地道,尤其是那一道香到人醉的“大刀回锅肉”,简直是能让人馋到口水都流出来。小马来LL县这么久,也不过是当初张麻子骗了一个土大款五百块钱之后请客来吃过一次,当他们吃到这一道“大刀回锅肉”的时候,小马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所以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五个清洁阿姨,四个保洁小妹,两个茶水工,还有小马和许部长,一共十三个人将一个包间挤得满满当当,清洁阿姨们坐在一起聊着家长里短,两个茶水工则不怀好意的想要和保洁小妹们坐在一起,四个女孩当然不会如他们的愿,一进包间便挨着小马和许部长一边坐了两个,看得两个茶水工牙痒痒的,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一人一边,挨着两个妹子坐下来,却无奈另一边坐着的是清洁阿姨,一边是青春正好,另外一边却是残阳入暮,这落差简直太大了。
坐在小马身边的本来是小雪,但是这丫头却极是懂事,她似乎看出了小马对王薇的好奇,虽然她并不能区分好奇和好感的区别,但是她本着宁错过不放过的原则,非常坚持的和王薇换了位置。这让小马不由得对小雪又有了几分好感,他对小雪眨了眨眼,微微笑了笑,而后者则是会心的点了点头,两人心照不宣。
既然今晚的主角是小马,许部长便千方百计的要拉近两人的距离,他也没点菜,直接叫老板安排了一桌,只是在小马的叮嘱下要求一定要做“大刀回锅肉”,也不等上菜,便开了一瓶酒,他身边的贾荃眼快手快,当即接过酒来给众人倒上。待酒倒好,菜也上了两道,许部长举起酒杯来道:“今天的晚宴,是欢迎我们的领班小马同志,本来周部长也要参加,但是下午公司开会,晚上另有其他安排,便只能委托我给小马敬一杯了。”
众人纷纷举杯,欢笑着对小马道:“欢迎马领班!”
待喝了第一杯,便轮到小马回敬了。小马久混市井,自然懂得这些所谓的人情礼节,便也捡了些好听的话说了,敬了众人一杯。整个酒局便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下进行着,唯一让小马感到不爽的是,在许部长的暗示下,众人都将他当成了今晚最大的主角,自然而然的便成了众人敬酒的目标。四个美女当然不提,小马不能不喝,五个清洁大妈则端着红黄的茶水就过来了,口中套着近乎说着些年轻有为,要介绍对象之类的话,便也将这酒给敬了,至于两个茶水工更是牛比,一来就是“感情深一口闷”的套路,小马虽然心中老大不情愿,却也架不过这两人说得天花乱坠,年轻人毕竟好面子,也只得喝了。结果这样一轮一轮的敬下来,小马不仅连自己最想吃的“大刀回锅肉”一口没吃成,就连刚刚吃的一点点东西也被他冲进厕所吐了个一干二净。
酒局散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多,小马步履踉跄,摇摇晃晃的随着众人走出了川菜馆,清洁阿姨和茶水工自顾自找了借口散去,许部长则在饭馆的门口和小马一直客套着,他用手揽着小马的肩,口中说着些“你我亲兄弟”之类的话,小马此时已经醉了七八分,对他这些话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当下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将许部长塞了进去,正准备让司机开车,未料那贾荃和李纯却是非常敏捷的也上了车,两人说和许部长顺路,便吩咐司机开车走了。
出租车发出一声轰鸣,带出一股风便开走了。小马被这风一吹,顿时觉得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差点没当场吐出来。一直在小马身后站着的小雪和王薇两人见小马这幅样子,知道他怕是喝醉了,两人对望了一下,便将小马扶到了路边。
这路边有一根电线杆子,小马晕晕乎乎的在两人的搀扶下走到电线杆子旁边,便扶着这电线杆子大吐特吐起来。说实话,这喝醉酒的人一吐起来,那个味儿别提多难闻了,饶是小雪和王薇平日做惯了保洁,也受不了这个味道。两人走到一边,小雪道:“这怎么办啊?他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法自己回去了,可是咱们两要是再不回去也进不了宿舍了啊……”
“不然我们给他找个车子吧。”王薇提议道。
“我们又不知道他住哪儿,他估计也说不清楚,别被出租车给坑了!”小雪反对。
“那我们两个先把他送回去吧,这LL县不大,估计也就半个钟头。”王薇再次提议。
“得了吧,要真是半个钟头还好,要是一直找不到呢?那咱们还回去么?”小雪再次反对。
“那你说怎么办?”王薇无奈了。
“这样……”小雪的眼珠子一转道:“我先回去,跟宿管阿姨说说好话,就说公司加班,你得晚点才能回去,让她给你留个门,你去把他送回去再立刻打车回来。”
“这样好吗?为什么不是你去送他?”王薇也不是傻子,她平日虽然性子比较内向,这种时候却也不会轻易答应小雪的提议。
“我和宿管阿姨什么关系,你平日里闷声不吭气的,你去说人家能给我留门吗?”小雪叉了叉腰道。“再说了,反正许部长都说了,明天可以找他报出租车钱,你害怕花钱啊?”
“……那……好吧。”王薇只得点头同意了。
两人商议已定,小雪便拦了出租车一溜烟的走了,只剩下王薇无可奈何的看着兀自吐得起劲的小马。
其实小马虽然是醉了,心里却极为明白,他也听见了小雪和王薇的谈话,不过既然自己对王薇有些好奇,能与她独处聊聊天也是不错的,估计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不到十五岁的他已经对异性萌发了某种特有的情愫,他没有打断二人的谈话,而是继续装着呕吐的样子。待小雪走了有几分钟,小马这才装作吐完了,他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王薇赶紧过来扶住他。
“小马哥,你家到底在哪儿啊?”被小马摇摇晃晃的身体带得也摇摇晃晃的王薇破天荒的第一次主动开了口。
“我家……我家……我家在哪儿来着?”小马心中暗笑,口中却依旧是醉醺醺的道。“走,走那边……”他随意指了一个方向,便在王薇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
王薇虽然岁数比小马大2、3岁,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如此这般搀扶着一米七身高的小马,虽然小马也同样瘦弱,她也还是有些坚持不住了。也许是察觉了王薇的摇晃,小马没有再继续流露醉态,他止住脚步,深深的吸了两口气,慢慢的将手从王薇的肩膀上抽了回来。
“小马哥,你没事了?”王薇奇道,毕竟刚才的小马还走路都不稳。
“我问题不大。”小马呵呵笑了一下,虽然言语间依然有些醉态,但是已经算是彻底清醒了。“王薇,今天中午的事情很抱歉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没有……该说抱歉的其实是我才对。”王薇见小马如此客气,竟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一般来讲,我是不会犯中午的这种错误的。”小马道:“不过中午的时候我真没想到你的那些衣服里面竟然还有内衣……”
“这事儿都过了,就不提了吧。”一说到内衣,王薇的脸立刻现出了几分红晕。
“反正吧,我觉得蛮对不起你的。”小马很真诚的继续道:“以后大家是同事了,有机会的话多交流,希望我们也能成为好朋友。”
“嗯……”王薇很用力的点了点头,难得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两人便这般一边聊天一边走,此时已经走到了一处居民区外,小马认识这个地方,离自己住的诊所已经不远,心中便开始惦记张麻子是否已经被公安局放出来的事儿来,既然已经和王薇打开了心结,以后交流的机会还很多,也不急于一时,他便对王薇道:“要么,你现在叫个车便回去吧,我自己能走回去的。”
小马如此一说,王薇反倒是有些犹豫起来,她确实很想立刻便上车离去,但是小马刚才还醉态毕现,现在就告诉自己已经没事了,实在有些担心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王薇也有,她到底有什么故事谁也不知道,但也许正因为自己的故事,小马让她走,她反而是不愿意立刻便走了:“没事,我把你送到家了再走也行的。”
“……”小马没料到这女孩儿竟然会反对,倒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当下也不再说话,只是脚下加快了脚步。
两人走出了十多米,小马忽然感觉到了一阵眩晕,不是醉酒的眩晕,而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体验,他的眼珠急剧转动,四周的景象忽然全部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蓝色,这蓝色便犹如那绵延的河水,从身旁的小区内冲击出来,穿过他的身体,向着更远的地方涌去。小马的脚步定住了,他有些失神的望向那抹幽蓝消失的方向,半晌没有动作。
“小马哥?”王薇见小马忽然不动,奇怪道。
“啊?”小马被王薇从失神中惊醒,竟然脱口问道:“薇薇,你刚才看见那股蓝色的东西没有?”
“什么蓝色?”王薇更加奇怪了。
“……没有看见吗?”小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似乎有些懊恼的道:“看来今晚上真的喝多了。”
“走吧,很晚了。”王薇再次搀扶起了小马的手臂,两人再次向着诊所的方向走去。他们当然不会听见,就在两个街区之外,一辆救护车正急速的奔驰而来。而那一抹幽蓝,也在掠去不远之后便飘上了半空,如同一个幽灵,冷冷的注视着小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