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
一个个戳记盖在一张张护照上。不规则的叩击声,产生了一种容易使人分心的节奏,这种节奏和她纷乱复杂的思绪很是一致。
上周远在安卡拉的瓦内萨·迈克尔·芒罗接到凯特·布里登的指示,一个叫理查德·伯班克的休斯敦石油大亨愿意提供10万美元的报酬,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这则消息往往意味着一件特殊的任务需要她去完成。
而现在,她就要回家了。
家,它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长达两年的时区变换,在第三世界国家的体验,在陌生地域持续经历的文化冲突,而且最终活了下来。那是一些她可以感受、可以理解的世界,但却不是她的家。
芒罗咬紧牙关,闭上眼睛,轻轻地呼气,把头微微上扬,又深吸了一口空气。
芒罗叫了一辆出租车,20分钟以后,她站在一个半废弃产业带的停车场那里。街道两侧都有几座低矮的水泥建筑,在停车场对面那个连栋建筑物里,狭窄的窗户和一个个隔间,将里面的各家公司的办公室分割开来。
芒罗看着出租车离开,然后走上了通向最近处那扇门的台阶。标牌用很大的正楷字体写着“罗根办公室”。
前门是锁着的。她把脸趴在玻璃上向里面望去,看不到任何光亮。她轻轻地敲了几下。几分钟过去了,里面亮起了灯,罗根赤脚走过来,他打开门让她进来,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说,“你看起来糟透了,不过见到你真高兴。”
“你看起来也不怎么样。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她说。
他第一次露出了开心的微笑,接着他们一起大笑起来。他伸出双臂,搂住她的肩膀,然后把她放开。“欢迎回来,”他说,“感谢上帝,我还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你。”
罗根在这里租用了四个房间。早在芒罗认识他的时候,这里就一直是这种安排。芒罗还记得在七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夜,当一个狭小的摩托车俱乐部的偏见变成暴力,而她与他联手对抗那些暴徒,并将其彻底制伏的情景。她也清晰地记得,当这一切结束时,在黑漆漆的天空下,他们如何一边坐在路边大笑,一边像命运不济但却性情相投的知己那样,彼此做了自我介绍。
33岁的罗根有一头略带灰色的金发,绿色的眼睛和灿烂的笑容,样子看上去似乎只有25岁。多年来,他展示出的这种天真无邪的形象,让多个女子先后对他投怀送抱,而她们也最终发现,她们面对的是一个乖戾冷酷,并具有同性恋特征的男人。
罗根从15岁起就独自打拼,为了维持生计,他做每一件事情都一丝不苟,对于日常生活有着严格的安排,在芒罗看来,自她第一次踏上美国土地并认识罗根以来,他就是她最愿意接近的人。
他伸出手臂抱住她的双肩,“跟我来吧,我们过去看看。”
在建筑物的后端区域,他们停下来。芒罗走到一个塑料抽屉柜跟前,从里面取出一个背包和几样私人物品,与此同时,罗根放下一个金属坡道,从储藏间推出了那辆“杜卡迪”摩托车。
这辆散发着光泽的全黑色摩托车美轮美奂,芒罗带着笑容,抚摸着它的“自定义比赛”整流罩。“我把它照顾得很好,”罗根说,“我上周把它带出去骑了一圈儿,就是为了确保它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说有什么机器可以成为“恋人”的话,那么这辆摩托车就是芒罗的“恋人”。它象征着力量,象征着被割裂成一个个瞬间的生活,象征着所有值得冒险参与的挑战。当她的这匹胯下坐骑驶上公路,以超过每小时150英里的速度如闪电般驰骋时,很少有其他任何东西能够带来同样的肾上腺素。肾上腺素是一种自我治疗药物,一种比药物和酒精更令人惬意的麻醉剂。它既使人上瘾,又具有毁灭性。
芒罗跨坐到摩托车上,叹息了一声,打开点火开关。她微笑着感觉到肾上腺素的激增。这就是家:走在自诱性恐惧的刀锋边缘,哪怕面对“死刑”的概率骤然增大。执行各种委托任务,其实是一种缓刑令。当她着手解决那些任务时,尽管她必须做所有该做的事,但其中存在一定程度的常态、理性和目的,与此同时,推动她以生命作为赌注的那种毁灭性的力量,便会处于休眠状态。
芒罗戴上头盔,对罗根点点头作为告别,然后,随着发动机发出一阵轰鸣,她的坐骑一下子猛蹿出去。回到家倒是真的,不过说实在的,如果她打算活下来,如此狂野不羁也许不太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