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白还穿着在美国开会时的那件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西装脱下来随意的搭在手肘上,脚边还有一个黑色行李箱。他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长身而立,柔和的五官,面色有些倦意,但依然很精神。
他走进她,低头看着她,“怎么了?”
叶思双手捂住脸摇摇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亦白有些无奈地抬头看了看四周,众人都用奇怪的神色打量着他们。一定当他是个负心汉,惹得对方生气而哭了吧。
他伸手拉过她的一只手腕,看着她抬起脑袋,“到底怎么了?”
“我……我找不到办理证件的地方……”
“预订机票吗?”
“嗯。”她点点头。
他倏地笑了,“来,我带你去。”说着,牵起她的一只手朝前面的办理处走去。
办好证件后,时间已经是8:12分。叶思才想起还没有给家里人说要坐飞机回去的事,她即刻掏出手机拨了过去,“妈,我订了机票,待会儿就登机了。大概九点过就到,你们不用来接我,我打车过来就行了。”
“……”叶思的母亲那边一片安静。
“妈,奶奶在哪儿呢?”
“……”那边还是没有说话。叶思几乎以为对方挂断了,她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屏幕,还在通话中。
她又焦急地问了一句,“妈妈,奶奶在哪儿呢?”
“不在了。”
叶思睁着眼睛看着前方,却不知道自己注视的焦点在哪里。她就这么拿着电话,眼泪从眼眶里不停地流出来,然后……泣不成声。
苏亦白看着面前的人,心里却难以言喻。他走上前拿走她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电话已经挂断了。他复又看着叶思,双手捂着脸,肩膀因为抽泣而颤动着,穿着的一件黑色羽绒衣将她的身材显得更加细瘦。
他垂眸看了一会儿,暗叹一口气,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叶思哭得更厉害了。
苏亦白将叶思送上飞机后,一个人走出机场时才恍然感觉到C市已经入冬了。他还穿着那件白色衬衣,刚从机场里走出来,感觉不到一丝冷意。伸手招来一辆出租车,车子驶出机场后,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刚好是8:41分。像是配合他的举动,耳边传来飞机滑过跑道的杂音,他透过车窗抬头望去时,白色波音客机正缓缓离开地面,收起落架后,慢慢升入漆黑的夜空中。
他盯着那架飞机越行越远,直到灯光看不见时才收回视线。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兀自笑了起来。见她哭得那么伤心,他想就算换成别的人,也应该很乐意展现自己的绅士之举,将自己的肩膀借给她人吧。
苏亦白好不容易结束了美国的工作,尽管已经累得颈椎的老毛病都犯了,他依旧在King的百般阻扰下,紧赶慢赶地坐了最晚的一班飞机回来。终究是必须承认自己不习惯美国的生活。抵达机场后,委婉地拒绝了请他搭便车的美女的邀请,刚走到大厅就看到很多人对前面一位独自哭得很伤心的女孩指指点点,他原本就要路过那边,走进时只是淡淡的一瞥,却怎么也没想到既然是他认识的人。
苏亦白此刻才意识到,他和这个女孩子的缘分,有点奇妙。
叶林是当天晚上接到电话后就立马订了机票赶回来的,出发前还给叶思打了一个电话,没通。从家里人那里打听才知道她已经在飞机上。陈依依由于订不到机票,叶林便让她第二天再赶回来。
那天到了后,她从三婶那里听说,叶思奶奶下午去地里干活时不小心摔倒在沟里。沟子有一米深,前几天重庆刚下过几场雨,农村的路都是坑坑洼洼的,下雨之后出门踩一脚就沾得满腿都是泥巴,走路也特别容易打滑。
叶思奶奶摔倒的地方四周都是山坡和菜地,几乎没有人。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摔,这一摔下去便让她摔出了毛病。好不容易等到邻居出来务农时发现她,再紧急送往县里的医院时,医生已经发出了病危通告。
之后几天,叶思都和家里人在处理老人家的后事。待完全结束时已经是一周后。
老人家膝下有五个子女,叶思的父亲是老大,叶林是老二,依序后又有两个儿子,老小是女儿。家里两个老人都过世后,留在农村的土地和房子需要进行合力的遗产分配。叶思也不懂这些,更没有兴趣,独自一个人走出老人家生前的住所,走到小时候经常去玩的一个小山坡。
已经入冬的重庆,天气特别不好,虽然没有下雨,但这几天总是被阴天覆盖,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山坡只有两米高,上面还有叶思爷爷生前替她搬来几块大石头摆出来的一片小小平地,石头上经过日月累积的时光和四季洗礼,上面已经长出了绿色青苔。山坡下面四周都是种地的菜园,有萝卜、莴苣、菠菜……
她小心翼翼地穿过菜园,踩石头,伸手攀住石头边沿,微一使力便爬了上去。她站在上面看了看四周的景色,眼眶又不由得红了。
“干什么呢?”陈依依站在路边仰头看着她。
“我在看回忆。”她扯了扯干涸的唇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反而逼出了眼泪。
陈依依走过去也跟着爬了上去,和她并肩站在一起,“这里也有我的回忆啊。”
“是啊,小时候你最调皮了,老是让爷爷奶奶操心。”
“我记得有一次我想要吃糖,让外公给我买他不同意,我为此大闹一场,还跑了出来,藏在下面的玉米地里。”她说着指了指山坡下面两米远的一块田地,那里此刻已经种起了萝卜。她笑着又说,“后来外婆跑出来找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她还为此在路上摔了一跤。我妈知道以后还将我狠狠打了一顿,那时候外婆依然替我挡住我妈的棍子。之后她老人家又好言好语安慰我说等县里赶集的时候就给我买一大包糖。”
耳边仿佛传来了当年老人家说话的回音:
依依啊,外婆过两天去县里赶集的时候给你买好多好多的糖,吃到你的牙齿都长出蛀牙来,到时候你该怪外婆害得你长蛀牙了。
“姐。”陈依依红着眼眶,伸手抱住了她,“我没有外婆了。”眼泪随之留了下来,落在叶思的肩膀上。
“我也没有奶奶了。”
随后,两人抱在一起,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