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嫣体会到当媒婆原来有许多难言之苦,第一,不能以小人之心去审度男方,男方再有缺点,也应给予鼓励,使其找回原有的自尊心:第二,不能放弃女方,千山万水也不能放弃。
“男追女,隔层山嘛!”司徒绮嫣打着羽毛扇,走得太久,体力不支,且被迎面掠过的小伙子狠狠撞了一下,她走路都成问题,因此身体重量大部分都依在文俊身上。
远远看去,一对相互扶持的背影,支持不了多久,绮嫣直嚷脚底磨出血泡,文俊问他要银子找地方歇脚。绮嫣才发现剩下的银票一张也没了,二人方想明白刚才所撞之人无疑是个扒手,从而寻找恩公的路途好像变得非常漫长凄苦,连水都要喝河里的有可能是别人的洗脚水,饿了就没办法了,忍一忍,再忍一忍,幸而得到一位好心人慷慨救助。
有缘千里来相会,当时绮嫣一下来了精神,文俊一点红延至耳根,连忙转过身不让那女子认出,凑近绮嫣耳畔尴尬而紧张:“恩公……恩公!”
绮嫣早有先见,像如此美貌好心的女子很大程度上透露出文俊对恩公描述时她闻到的气息,计划本是绮嫣一人入府把打听她私事,首先她有没有心上人,郎君什么的,有什么喜好,关键是喜好哪种男子。但局势更改,这个打算固然行不通了,她一把将文俊转过来,抬手抚过他的脸孔,叮嘱:“别没骨气一张死人脸,对女恩公应该是堆笑?堆笑呀!”后面四个字,咬牙强调。
文俊换了张面孔。
绮嫣扯起唇角,眼睛里浓浓的都是笑意:“敢问姑娘芳名?”拧了文俊一把,文俊一紧张什么都做不成,“哎哟”一声,愤恨的瞅向绮嫣。
女子一愕。
绮嫣抬脚踹中文俊的屁股,挥舞手里的红丝绢,嘻嘻叫道:“肚子痛的话赶紧去茅厕!别硬撑了,让人姑娘看了笑话!”
文俊把脸憋得紫涨,绮嫣突然改变策略,就这么通知他的。
附近没有茅厕,女子偌大府邸当然会有许多茅厕。文俊捧着肚子继续假装,绮嫣向文静吃惊的女子快言快语介绍:“这是我表哥!对了,小姐叫什么名字?大热天的,能不能行个方便?”
女子盯着文俊扭曲的面容,恍然笑道:“啊,我认得你了,你是那个去赶考的秀才!”
文俊顿时忘情,绮嫣用肢体语言暗示他不要松懈。
那女子救人于危难,报了自己名姓,很好听的两个字:羽嫚。
进门的时候,绮嫣抬头看见悬挂门上的黑木镶金边牌匾镌刻着“羽府”二字,一只脚踏进门槛,羽嫚对旁边的小厮道:“带这位公子去茅房。”
第二次见面,就以这种方式进入羽府,文俊忙抚抚肚子说:“不用了,羽小姐,我刚刚觉得没这个必要了!所以……”
真拿他没办法,不装肚子疼怎有机会进入羽府?绮嫣把红丝绢甩的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大蝴蝶,干笑道:“表哥,你一路上喊不舒服,不彻底解决不行的,你不说这位小姐人很好吗?我和她边聊天边等你。”
文俊只好将计就计,若提前知道会跳出来这种有伤大雅的办法,宁愿得相思病也不要来,捧着肚子跟小厮去了。
绮嫣回头嘿嘿一笑:“他很少这样的,今儿巧了,路上被小偷偷走了钱包,饥渴难耐,遇见一苹果树,吃的多了,小姐见丑。”
羽嫚领她客厅里坐,令丫鬟上茶,绮嫣实在渴坏了,饮尽一杯,自己动手倒,从沙漠里出来似的,羽嫚劝道:“慢点,这位姑娘,你们走了很久的路?”
绮嫣饮罢便放下羽毛扇大肆抓糕点吃,嘴里塞得满满的,无礼献丑,哑着嗓子瓮声道:“羽小姐,不好意思……”
羽嫚怔怔的挤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看样子你饿坏了,没关系,糕点有的是,不必慌。”
屋子里只有羽嫚和两个侍婢,绮嫣庆幸没有男人看见自己的丑态,吞咽下一口干燥的食物,捋捋胸口,问:“府里只小姐一人吗?”果真如此,还真要为文俊庆幸,看样子这个女子不单纯,搞不好还是个女公爵。
羽嫚犹未答话,伴随男子的轻咳,自屏风后转出一风度翩翩的男子,懵一看,给人的印象就是深邃沉稳。
绮嫣唬的喷饭,呛得脸红脖子粗,跳起身乱叫:“这是……这是!”
但见男子身着亚麻色祥云底子长衫,浓密的青丝笼络头顶,用网冠罩住,横插一股玉簪:生的浓眉细眼,鹰钩鼻挺立,薄唇自然的抿在一起:目睹绮嫣的刹那间,睿智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为人知的触动。
羽嫚举止端庄的柔声介绍:“这是旅途受阻的路人,遇到些麻烦,进我府歇歇脚。”
有没有搞错,她问他是谁,羽嫚对那人介绍起自己来了,男子似笑非笑的点点头,声音浑厚而且磁性十足:“那今天就谈到这儿,明天我还会来的。”
绮嫣有被当做电灯泡的不良感觉,羽嫚微露皓齿:“既然如此,苏公子请便吧!”男子抬步欲走,被初来乍到第一次听见“苏”这个敏感词的绮嫣一把抓住手,她自以为唐突无比,完全出于被动和冲动。
羽嫚的视线落在他们手上,瞳仁猛地放大。
男子脸上闪过费解的表情。
绮嫣作为焦点紧张的差点窒息,倏地松开他张着两只手心,一字一顿的说:“我只是想请问这位公子叫苏什么?”
他抖抖前襟,倨傲的眼睛带着轻浮斜视她,也难怪,绮嫣打扮的就是个花花娘子,正直的男人通常避而远之抑或表示看不起,显示他自己的高贵品质。
羽嫚因把她的遭遇略说一二细节,他欠抽的牵牵嘴角:“真是男盗女娼!”
绮嫣自尊心严重受伤,故作淡定,让对方倒在那不凡的魅惑里:“你再说一次?”
男子用修竹般的手指自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很薄,但很大,宣纸钉的。
两个小厮将绮嫣拖住,男子身侧的小厮把随身携带的毛笔用舌尖舔湿,男子接过熟练地拿正。
绮嫣出其不意挣开小厮的束缚,扑到羽嫚前胁迫她,玉手扼住其喉咙,姿势很笨拙,但勇敢:“我知道了,你们不是好人!”把羽嫚也算在内了,“表哥瞎了狗眼看上你,枉费我那么多苦心,你们这对狗男女!”
后遗症,没错了,前世的背叛留下很大阴影,不先发制人就会被人制!
“你疯了!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怕丢了脑袋!”羽嫚叫。
绮嫣迁怒道:“哼!一进门我就感觉不对劲了,一个弱女子居然有如此大的地产,肯定通过不法渠道弄的,还有这个,鬼鬼祟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羽嫚急道:“苏公子来看望令妹,令妹不在家,我让他在屏风后的厢房休息一下,你这媒婆,不要太过分了!”
“你看出我做媒婆?”
男子把纸笔递给小厮,端正脸孔把手背到身后,朗声说:“我致力于让南国的老百姓过上幸福的好日子,街上不再有青楼这些低级娱乐场所出现,目前这个项目成功了差不多一半……”这时,小厮不小心弄掉宣纸,绮嫣定睛一看,显现着一个袒胸露背的女人张口嚎哭,手腕通被围了一圈的侍卫拿住,侍卫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他顿顿,就事论事:“把这幅画贴到城楼大门外,老百姓看了,算做警戒,无论怎么穷都不应沦落为娼妓,否则,这就是下场!”
绮嫣头昏无法支撑身体,羽嫚脱身躲到男子身后,绮嫣急促的喘息,脸色煞白:“你什么时候画的?简笔画,一二三四五六,六个人哩,怎么比摄影机“咔擦”一下还快!”
“摄影机?”男子看看羽嫚,羽嫚表示不解。
绮嫣喃喃道:“对对,你们没见过摄影机,不过这位大哥还真堪称当代的神画手!”奋力站起来,夺过那张画,怒不可遏,“就是内容太可鄙了!”打算撕他个措手不及,真相是,男子出手极快,没弄清怎么回事,画已经在他手中了。
他嘴角噙着得意的淡淡的笑,慢条斯理的将画折起,嘲弄的口吻:“其实像你这么年轻的媒婆,我还是第一次见。”
绮嫣眼睁睁的看着他把画塞进袖中,急的脱掉所有首饰,一心得等画,毁掉把自己丑化了的形象,忙乱的说:“听你的口气,好像官很大!本姑娘不予你一般见识,这是我身上所有的财产,你要,通通拿去,把画毁掉!”
他叫苏钦云,初见跟苏子恒不是没有相似之处,总之一听到“苏,”就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苏子恒,并把眼前的苏姓想象的跟苏子恒一样坏。
这次失手的非常惨,绮嫣几乎是让文俊拖走的。
“你出个价,我一定回来买!”她清亮的嗓门儿回荡在羽府之外。
羽嫚在门槛内捡到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圈小字:“庭院深深深几许,乱红飞过秋千去。”苏钦云摇着折扇走来,意犹未尽的望着绮嫣消失的方向,凉薄的双唇掠过一丝寒意。
司徒绮嫣和苏钦云第一次相遇除了没放开手脚打一架之外,难听的骂尽了,能威胁的都威胁了,虽然没奏效,到底比憋在心里好受。
这下文俊可有理由怨天怨地怨绮嫣了,早知道这个办法很冒险,就不要去实践。
“没看见街上很少有青楼女子吗?”韩文俊说教似的绕着她走来走去。
绮嫣坐在台阶上托起一边腮,撅着小嘴儿,斜入双鬓的眉毛拉成一条平行线,隐隐有啜泣之声,可怜巴巴的咕哝道:“你说那个姓苏的会是什么人?还有那个羽嫚,看样子不是好东西!”
文俊立刻撇清羽嫚,他今次匆匆选择离开羽府,是想他日选个典雅的方式罢了。对于苏钦云,他一无所知,不过弄清羽嫚的来头,那个男人也将很快原形毕露。
绮嫣猛地站起来,突发奇想,红光满面笑道:“我知道怎样对付那个恶霸了!”飞快的跑进游花轩。
文俊困惑道:“哪个恶霸?”反应过来,马上溜进游花轩。
绮嫣粗莽的从柜子里掏出笔墨,文俊怪嗔道:“邪门儿了,从不掂笔写字的大小姐脑子进水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不会画画,拿毛笔的手法也不对,宣纸胡乱铺下,自鸣得意:“看好了!”一笔,两笔,粗的棍子似的。
“哈,画字儿呢!”文俊笑喷。
她拿劲,一头汗,笔画粗犷,转折艰涩,一面愤愤道:“别以为只有你才会偷人家的样子,本小姐也会!”
好像苏钦云就在跟她斗嘴。
“你,你打算……”文俊惊异的笑。
嗯,四方脸,三角眼,王八嘴,一点浓墨往旁拉扯,墨淡淡的,粗粗的,最后随手挥扫,一挥而就!最后注明“苏钦云”两个字,扔掉毛笔拍拍手:“成了!我要把这个贴城墙上去,看谁快!”
文俊下巴都呆掉了:“亏你想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