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爱恋绝唱
川灵摸索着进了家门,黑漆漆的,海松已经睡下了,她不想吵醒他,独自到了小房间,他们这种状态已很长时间了,越来越疏远却也还关心着对方,相互间的不满、怨恨,像常春藤,阴冷处疯长弥漫着毒液,春风一吹,倒仍旧绿意盎然,相互纠缠相互厮守,谁也离不开谁,川灵越来越看不惯海松,觉得他越来越物质、越无趣,除了枯燥的工作,整天想着柴米油盐,有时想让他陪着散散步、看场电影、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他不是没空就是不愿出远门,敷衍的说着忙了累了、到网上随便找一部电影看看就行了、上网可以不出门走遍世界,川灵一听这些就来气,恨恨的想,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看电影、出门远游,她不知道别人家夫妻怎么过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雷同的日子,远远望去,每家每户和和满满的,每天上班下班、买菜做饭、闹忙的像节假日,她不行,但她又不明了自己想怎样,这也是海松经常问她的,想要他怎样,他们之间想怎样?
他们是大学时期一见钟情的,海松大他几岁但和她同届不同校,到她们学校参加诗会认识的,海松是魔都本地人,有着固有的优越感,每周末都要回家一次,这使他们的约会一开始就疙里疙瘩,约会的时间经常冲突,周末的川灵无聊、寂寞,看着室友们一个个出去了,她像无头苍蝇嗡嗡的在寝室转来转去,既不敢走远也不愿枯等,心里估算着海松从学校到家再从家到她们学校的时间,算着算着心里就堵的慌,生了气的川灵是很作的,有时海松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到她宿舍楼下时,她会避而不见,把海松晾在那儿,有时会故意拿本小说到教室一看就是一晚上,让海松找不到,一晚上小说没有翻动几页,心里既有恶作剧的快感也有空空的惆怅,海松是好脾气,第二天仍旧来,川灵也就消了气。
川灵平时看书喜欢“闲敲棋子落灯花”,或庞杂或曼妙,最为闲适、自在,怡情畅神、荡涤污浊,可川灵当时为了能留在魔都,却花了大力气不停地考证,普通话的、计算机的、英语的,枯燥无味却实用,海松学法学的,繁杂的法条被他背的滚瓜烂熟,那时进公安系统还不需要公务员考,面试一下就进了,川灵屈就着进了一家杂志社,文章见版面的时候不多,大多时间在推销杂志、拉广告,让她很懊恼。
他们结婚住在海松父母家里,是海松爷爷留下来的私房,在狭窄的弄堂深处,一大间房用木板隔开,门外搭一间厨房做饭,上厕所要到很远的公厕,邻居们在弄堂口下棋打牌晒太阳,他们的儿女在弄堂里穿梭玩耍。婚后不久,海松就向单位申请分配一间小房子,幸运的是,赶上了福利分房的末班车,终于拿到了一间二十见方的公房,是建于六十年代的简易房,两万户集中住在那一片,有两层的、有三层的,他们住在两层的房子里,一楼是公用厨房、卫生间,二楼住家,一个楼梯上去有六户人家,六户人家合用的厨房可热闹了,你炒个菜,东家说咸了西家说淡了,今天借个葱明天一定要还的,明天会为了公摊的水费、煤气费争吵不休,川灵喜欢吃素食,炒菜的时候,他们会像看外星人一样窥探她,好容易买次肉,川灵大大方方的烧给他们看,他们又说起魔都人不爱吃肉的爱吃海鲜,川灵向海松抱怨着,海松倒是息事宁人,告诉她可以错时段使用,别人家都进屋吃饭了,海松川灵才蹩进厨房,经常会到晚上七、八点钟才吃上晚饭,好辛苦。
那时他们房间里除了一张大床之外,已没有太大空间,逸男出生之后,总会磕碰到,小脸上经常带着伤,川灵心疼不已,海松决定私自搭个阁楼,花了几百元钱,阁楼搭的象模象样,空间小无法搭楼梯,一个竹楼梯简便、灵活,用时拿出来、不用时收在门后,大床淘汰了,一张席梦思铺在阁楼上权当是床,楼下的空间摆上一小套家具,让川灵开心的是有了个书桌,自己可以用,逸男长大也可以用了,小逸男在竹楼梯上爬上爬下可灵活了,看着一米见方的出入口,川灵唯恐谁会摔伤,每念及此,心酸的要落下泪来。
那时单位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在讨论买商品房了,住惯了单位分的福利房,要拿出所有的积蓄、借上银行贷款买房,海松有点没底气,怕这怕那,川灵不管那么多,既然能买了就买,借点贷款慢慢还。
川灵环顾着现在宽敞、明亮的家,觉得还是自己有胆魄,买第一套商品房时,是咬着牙的,市中心买不起,只能买在城乡结合部,小两室一厅,六十多平米,那时两人工资加起来没有两千元,五万元的首付,东拼西凑才交上的,银行每月要还700多元,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每天上班要坐一小时的车,好在年轻,不觉得累。
现在住的房子也是川灵坚持调换的,那时亚洲经济危机刚过,房价快速下跌,比当初买第一套商品房时还低,川灵虽不明白其中原因,却也觉得是买房的好时机,第一套商品房的贷款还没还完,海松不愿意再背上债了,两人争吵了几次,川灵毅然拿出自己辛苦爬格子赚的钱,又买了现在这套房,两室两厅,逸男可以有独立的房间了,虽然还没有独立的书房,在大大的阳台上放一张躺椅,晒着太阳看着书,川灵也就满足的原谅了海松的怯懦。
海松望着黑魆魆的天花板,想起身上厕所,他毫无睡意,川灵开门的声音是他盼了很久的,他想起来看看,但怕看到川灵冷冷的眼神,继续装睡,小房间的门响了,他有一股无名的火,冷战就冷战了,动辄分房间分床,真是个惹人爱又惹人恨的女人,他爱川灵有主见有情趣,又恨她的清高孤傲不好驾驭,海松最难接受的是她的固执己见,什么事情都爱较真,不懂得变通,海松先前还知道他们的结在哪儿,他总想劝她改变,好日子就好好过,不要追究那么多为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躲在人堆里不容易犯错,后来自己觉着有些事说不清楚了,也任由隔阂与冷漠滋生。
海松勤快、热心,又是科班出生,在单位人缘好,同事们遇事都爱向他咨询,他也总是热心解答,时间长了,同事们聚会喜欢拉上他,他也乐于融入,渐渐的,外面人的吃请也多了起来,有咨询的、有请托帮忙的,酒是越喝越多,人也越来越“忙”,醉酒的次数多了,烦心的事也多了,醉态和情绪带到家里,川灵不乐意了,后来他喝的醉醺醺回来,川灵都爱理不理的,但还没忘给他倒茶水、给他洗洗扶上床。
为了弥补川灵,海松每天早早起床,准备好川灵的早餐,川灵有深夜写作、早上睡懒觉的习惯,又不习惯吃魔都泡饭,迎合着她的北方口味,海松特地买来烤箱、平底锅、面粉、鸡蛋,变着花样的做着面包、鸡蛋饼,她能吃上可口的早餐,海松心安,他自己是到单位食堂吃的,被她同化了也偏爱面食。
川灵听到海松起床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厨房乐曲响起,她觉得过意不去,海松变了很多,做早餐的习惯没变,他现在烟抽的好了,40元一包的中华不离身、婆婆那儿收着的雪茄不可能是婆婆买的,酒喝的好了,茅台、五粮液时不时会拿上酒桌,穿衣也讲究了,舍得为她买些名牌了,但她知道他的工资没怎么涨,她没有多问,但穿着名牌连一句谢谢也不说,海松明白她在担忧什么。
海松如往常一样出门,开着一辆旧车,想换车很久了,不敢,车子开的不能比领导好、房子住的不能比同事大,这是海松做人做事的原则,海松在单位经常骄傲的夸川灵能赚到钱,川灵早不在杂志社了,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年底分分红,平时写写影评出出书,赚些稿费,自由自在,钱也赚的轻松,只有海松心里清楚,他手里那一大笔钱不是川灵开公司、爬格子能赚到的,上次父母住的私房动迁,海松动过脑子的,那是已过世的爷爷解放前买的老房子,30平米不到,一家五口的户口,按当时的政策,除了两套动迁安置房,现金拿不了多少,海松大着胆子学着经验将舅舅一家五口、小姨一家五口的户口迁了进去,动迁组还算好说话,除给了三套动迁房,只现金就拿了300多万,数额大的连川灵都不敢告诉,那么多的户口迁进去让他不安了许久,他劝着自己,只是打了个擦边球,不违法的。拿到这笔钱时,几天没睡好觉,不敢动,不敢花,海松从没有见过那么多钱,诚惶诚恐的。
手里有了钱的海松还是慢慢的变了,大方了、讲究了、时不时提出要买别墅了,川灵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多了一层担忧。(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