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晌午,香泠一家子坐在炕上愁眉不展,杜吉更是一边唉声叹气。自打刘婶子走后不久,杜吉提早回家,得知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便是连饭也吃不下。
梁氏在一旁陪着也大不舒坦,道:“都怪我,如今怎是好!早料想,我早几年就应该细细谋划脱籍为上。”
杜吉道:“这怎能怪到你头上,也是我没本事,没挣得多少银钱,你打理家中事务已是艰难,再则,庇护妻儿合该是我的责任,怎能怪你?”
梁氏又叹道:“别的也倒罢了,可女儿的气性儿不该是个为奴的命,我也怕她低不下那个头!”
这话说了杜吉又是一叹,心道:“知女莫若父,女儿的性子,铁定不会愿意去伺候人。何况他的女儿哪里比不得金府里头的小姐,就是那一手的字画,也是绝妙的!前儿个他才要了女儿一幅画挂到金府铺子里,见着的人都在打听是哪位名家之作,他那时候碍于女儿闺誉,只说是偶然得到一寺庙姑子所作,那画儿也就挂在铺子里一直没卖!”
又说这杜吉,原就是金府的家生子,现在五老爷名下的一间笔墨铺子当管事,每月二两银子,在金府还算有些体面!且早年因为一些机缘救下一女子,便是如今的梁氏,闺名锦兮,现已是两个孩子的娘。
进府这事刘婶子本就是当着香泠的面儿说的,也不存在瞒着不瞒着的,夫妻两平日愈发觉着愧对香泠,有了什么好东西都先想到她。
没过几日,金府又来了一个婆子,进府的事渐渐提上日程。
入夏的功夫,天气一日热过一日。金府的二进院子里,此时整整齐齐的站着一排小姑娘,小到七八岁大到十四五岁,正是青豆一般的年纪,进了院子或是好奇打量四周宅子,或是交头接耳议论金府如何的体面,穿的衣服钗头钿子如何好看等等。香泠不想太冒头,今儿只是穿了一身半旧的衣裳,右肩垮着素色的包袱,混在一群女孩儿里,既不居中也不靠边。
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稍微比她高出小半个头,五官端正,皮肤偏蜡黄,穿的倒十分干净。见院里的人都各聊各的,就靠着香泠这边来,道:“我姓刘,叫纸鸢,是金府的家生子,妹妹你叫什么?”
香泠一直低头看鞋,见有人与她说话,便道:“我叫杜香泠,也是家生子。”说完便低头,心道:“好一个命薄如纸鸢,当真是风吹即倒,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这般女孩儿!”
纸鸢却道:“我就知道是你,当日娘亲说你美得跟个瓷娃娃一样,我还不信,没想到今儿还真见着了,当真是美!”
香泠愕然,心道:“她平日里大都不出门,什么时候竟见过纸鸢她娘的?”
似是知晓她定不清楚,纸鸢道:“前儿个我娘到过你家里,别人都叫她刘家婶子。”纸鸢也知道她娘平日都如何行事,怕是冲撞了别家,又道:“我娘平时行事多是一根筋,没过个脑子,要是有什么不是的地方,我代她向你道歉!”
这会子香泠想起来了,原来是当日说金府要采买丫鬟的刘婶子,便道:“原来是刘家姐姐!”心道,纸鸢虽然有些病态,但五官端正,却是个好的,瞧着刘婶子的那样儿,当真是歹竹出了个好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