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龙顾不上抹去脸上的污秽,把蓝姨一把抓起,抛向老猫。
老猫一改慵懒的状态,跃身把她接住。
就在这时,房间的四面墙壁一齐向外破裂迸飞,屋顶随之轰然坍塌。
宇龙就地打了几个滚,躲过屋顶的轰砸,打完最后一个滚,却不站起,单腿撑起,左掌支地,把柴刀紧握掌心,早把周围的情势看在了眼里。
泼墨般的夜空下,大地也一般的漆黑,唯有远处街角透过一丝昏黄的灯光。
在已经坍塌的茶馆周围,影影绰绰的站满高矮不一的黑衣人,黑衣之黑,似乎更胜黑夜的黑
但或许只是因为,他们手中那一把把雪亮长刀的衬托。
宇龙站起来,蓄势待发,余光瞥见老猫驮着蓝姨,奔腾跳跃,飞过黑衣人的头顶,在青石板道上几个起伏,消失在小巷尽头。
十来个黑衣人呼喝着跑去追赶,但哪里还能追得上。
啪地一声轻响,一盏灯笼在人群里亮了起来,一人高抬着灯笼,灯笼下站着一个肥胖的家伙。那家伙一脸油腻的笑着,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牙齿却白生生的亮在外面,随着他的笑声,露得越来越多,直到露出红生生的牙床。
此人正是白府管家虎皮椒。
“我可不是来杀人灭口的,事已至此,灭口已经毫无意义。”
虎皮椒伸出稍短的胳膊,把挡在身前左右的黑衣人扒开,迈着方步走出来,“我们是来杀你的,宇龙,你在镇外荒原上杀了七大家丁之事已经暴露,我们少爷吩咐下来,不取你的性命,他要不依。”
黑血雨便是在这时悄然落了下来。
虎皮椒顿时慌忙起来,尖声喝道:“快!快!把那伞撑开,我可不想被这雨淋成骨头架子。”
一人不慌不忙的撑开一把厚实的大伞,挡在他的头顶,另一人揶揄笑道:“大总管,你可是和我们一样,穿着毻皮服的,待会打起来了,难道还要留一个人专门给你撑伞不成?”
“难道要我自己撑?”虎皮椒把眼睛一瞪,没好声气的说道。
宇龙把面罩戴好,抬头看着黑血雨无边无际地飘落在地上。
开始时,雨丝细如牛毛,不多久便大如瓢泼。人人鼻孔里充斥着浓烈的陈旧血腥味,使得这世界活像是一具古时的棺木,里面盛满了尸水。
黑血雨无穷无尽的落在地上,还未发出声音,便已经烧穿土层,直接与阴泉汇集。
落在屋顶上,鱼鳞小瓦瞬间瓦解,泥沙俱下,四面屋墙随之坍塌,化成一堆烂泥。
宇龙低头看见血雨扑打在刀刃上,被割成一条条细流,顺势而下,断线的珠子一般从刀尖处坠落。
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凡是有人居住之处,便有狼哭鬼嚎一样的嘶吼。
女人在哭,小孩儿在哭。有的哭了一两声,便戛然而止,有的放肆的哭着,好像是哭了很久很久。哭声一会儿近些,一会儿远些,给人一种错觉:莫非是飘荡的阴魂在哭?
街角突然响起一片奔跑声,奔跑声由强到弱,由多到少。转眼之间,便已经剩下一个人在跑,他一边跑一边绝望的大喊。
他跑到茶馆的废墟跟前,看见这么多死气沉沉的黑衣人,陡然刹住脚步,缓缓后退。
宇龙认得这人是在雨具店打杂的牛三,身材魁梧,心思敏捷。在这噩梦似的长夜里,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被黑血雨淋成一副骨架,而他却能临危不乱,披着很多张牛皮雨衣,在毒雨里奔突逃命,虽然终究难逃一死,但至少能称得上胆色过人。
宇龙向他吼道:“牛三,快跑!”
吼声尚在雨幕里震荡,一支细长的箭镞已经悄然射出,嗖地刺穿牛三的牛骨斗笠。
这种斗笠由牛头骨打磨而成,比石头还硬,一向被猎人用来对付好斗的公熊,此刻却被这支箭镞射得飞了出去,咕咚一声砸在地上,滴溜溜地转着圈子。
那几层厚厚的牛皮雨衣随着斗笠飞走,牛三呆呆站在雨幕里,浑身****。
宇龙脚尖在地上狠劲地一踩,一坑雨水被踩得飞溅出来。他的身子斜斜地腾空而起,疾若流星,往牛三所站的方位跃去。
四周已近没有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唯有无边无际,无声无息的毒雨洒落世间。
四个黑衣人纵身跃起,刀法森严有度,无声斩断雨柱,往宇龙身上砍落。
宇龙柴刀在手,心里被一股剽悍劲儿充满,雨幕里眼观六路,半空里把腰眼一扭,双手紧握刀柄,狠准稳快,往那四人的脖子上砍去。
当刀刃砍断骨头,发出一声独特的声响后,宇龙迅速收刀,往第二个脖子上砍去。刀刃还未加颈,宇龙的目光已经投往第三个脖子。
那几个长短不一,粗细有别的脖子,在宇龙的眼睛里已经化成等待屠戮的树干。他知道如何轻转刀刃,如何猛中带柔,如何极其细致、极其干脆地把它们一分为二。
四具无头躯体倒在地上,从腔子里喷出三尺多高的热血。
宇龙倒提着柴刀,呆呆的站在当地,看着牛三。
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一丈开外,牛三在奔跑。
黑雨如注,浇灌在他白花花的肥膘上,刚开始的时候,黑色的雨与白色的肉形成了醒目的对比,给人一种庄重的美感。然后,这种美感迅速转化为让人惊恐的噩梦。
仿佛是煮得极熟的全羊,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拎着牛三的头顶抖了两抖。眨眼之间,牛三那一身肥膘极其干脆地剥落下来,留下一具雪白的骷髅,这副干净得让人赏心悦目的骷髅保持着奔跑的姿势,永远地凝固在那充满力量的一刻。
地上的那堆皮肉,似乎还有生命力残留,无骨的四肢颤抖了几下,便在黑血雨的浇注下化为一滩人油,瞬间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这副场景发生在短短的一刻间,宇龙也只是愣了一愣,便已经被数十个黑衣人围在中心。方才,他手起刀落,利索至极的砍杀了四个黑衣人,动作虽然简单,但足以把余下的诸人震撼至深。
因此,把他围住以后,人人紧握刀柄,屏气凝神,谁也不敢率先发出攻击。
宇龙自打天火离体之后,身心舒畅了不少,百窍既然不再被热毒淤塞,强健的气力便自然而然地回归。
宇龙知道,在荒原以气驭刀,诛杀六大家丁,不过是一时侥幸,眼下他只得凭着一股蛮力,尽快解决这些黑衣人。值得庆幸的是,以方才砍杀的那四人来看,虎皮椒带来的这群人也只是普通的武夫,远没有达到缎纹之境。
宇龙虽然脑子转个不停,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滞。余光一瞥,瞅见一处防守较为薄弱的地方,脚踵一旋,扑向东边。
东边那八人微微一愣,扬刀迎上,所有的防守力量顿时往东边聚集。
宇龙迅速转身,在雨幕里奔跑起来,扬腿把一个瘦小的黑衣人踢得翻了一个跟头。借着这股力道,跃了起来,铛铛两声,把西边四个黑衣人砍散,脚尖一勾,勾住了虎皮椒的脖子,扑通一声,把他拽倒在地。
宇龙出手如电,揪住虎皮椒的衣领,在地上一翻,站了起来。横刀抵在虎皮椒的脖子上,向扑过来的黑衣人们笑道:“都******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