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昨天高悬在天空照了一整天的太阳,今天又羞涩地躲藏了起来,本就阴冷潮湿的气候更让人感到寒冷彻骨,让一帮来自高原小城Z市的小青年们都觉得抵挡不住。不过,王甫秦倒是挺习惯的,毕竟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二十年嘛。
沉寂了一夜的操场上传来阵阵口令,什么“齐步走”“向右看齐”“向左看齐”“向前看”,新兵们觉得挺熟悉的,这不是上学时体育课上那一套么,原来部队里都训练这一套啊。
这些简单的口令与动作让曾经的“体育特长生”兼体育委员李侯森觉得甚是没劲,瞅着空隙就向恰好站在自己身旁的王甫秦发起了抱怨:“老大,部队不是管发枪么?这一来光是向左向右的,这点东西我小学一年级就跟老师学会了啊!”
专心看着班长做动作的王甫秦目不转睛低声呵斥:“闭嘴!你那点小学生水平就别提了,好好看班长示范。”
“王甫秦、李侯森,出列!”正在示范脚跟动作的班长李海突然停下,“队列里严禁讲话,这些规矩你们不知道么?”
“报告班长,知道!”王甫秦挺身回答,毕竟大一军训时在部队待过一个月,有些基本的东西还是知道的。
“知道还讲?俯卧撑一百!”李海二话不说一顿呵斥。
“是!”
“是!”
被叫出列的二人毫不犹豫地开始就地执行起班长的命令,李海看了看二人,继续给新兵们做着示范。
至于二人为什么没有一点反抗,哪怕是言语上的,新训结束下连队后李海曾经问过李侯森,那时的训练尖兵李侯森只说了一句话“入伍第一天老大就告诉大家,头一年得忍,尤其是新兵集训的时候,教官说的话别的没有,就剩‘二话不说,立即执行’”!听完这话的李海敲着脑袋就仰天长叹:“尼玛,书读得多就是不一样,我当新兵那会儿要是有个人也跟我说说,就不至于一个人掏两天厕所了!”
2007年12月13号,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操场上,五十一名新兵在各自班长的带领下勤勤恳恳地从头学起,用李侯森的话来说就是把小学一年级时候就会的东西全部拿来操练了一遍。
虽说这点向左向右或者向前向后的原地转向动作在小学时候就学会了,但是真正练习起来可不是那么轻松,一帮新兵在各自班长的操练下可以说是直练到晕头转向,上午收操前居然有几个兵被练到分不清左右,气得班长大骂“蠢蛋”,而那几个被骂的兵整个中午都觉得抬不起头来,感觉跟做贼被抓个现行一样,丢人至极。毕竟,原地转向这样的练习确实已经算是最为轻松的训练内容了。
整整七个小时,全队的训练居然就只有两项:原地转向、俯卧撑。下午五点,消失了近两个小时的队长徐明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钻了出来,一声口哨一句号令“全体休息,十分钟后开始身体素质训练。”说完又扭头离开了训练场,仿佛这个地方与他无关一般。
“一、二、一、二。”间隔时间较长的口号声在操场上响起,刚刚还在庆幸终于结束一天队列基本训练的新兵们此刻再也没有心思去幻想躺在床上的美好生活。新训操场此刻完全变成了“人间地狱”,班长们一边悠哉地游走在地上的队列里,一边好整以暇地喊着节奏舒缓的口令,喊到后来也许是突然想起手里的哨子,于是“一二、一二”的口令变成了“嘟嘟”的哨声。五个班各自为政,“嘟嘟”的哨音此起彼伏,搞的一帮趴在地上正头昏脑胀的新兵完全分不清听到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班长吹出来的节奏。于是,本该趴下的班也许有人挺了起来,本该挺身的班里又有人趴了下去。班长们却全然不顾这样的混乱场面,只把个口哨吹得越来越徐缓,越来越有节奏,其中有两个新兵居然产生出班长们在用哨子演奏乐曲的感觉。
时而趴下时而挺起,练了一天脚步动作的新兵们此刻终于来了个“全面发展”,十分钟的分解练习下来,所有人都觉得自己那腰已经完全脱离身体,不知道全身还有哪一处是有感觉的。
“哎哟我的苍天呐,腰都快断了!”休息时间,以身体素质超强自诩的体育尖子生李侯森摸着自己的腰死狗一般地躺在地下,“蝌蚪,快来给哥哥揉一揉!”
“猴子,有本事别躺下,你不是体能超强者么?咋跟死狗一样了?”同样躺在地下“欣赏”天空的张强科话虽不多却毫不客气。
“谁死狗了?你才死狗!”李侯森躺在地下除了一张嘴,似乎已经没有其他地方能动,“喂!蝌蚪,咋不接话,哥这体育生的素质岂是你们这样文弱的书生可以侮辱的!”
“老大,他在说你!”张强科勉强向左咧了咧嘴角。左边,一脸苦相的王甫秦整四仰八叉静听风的声音。
“老大,诶,老大,你这是对我五体投地了么?哈哈!哎哟!”李侯森看着王甫秦如今这般样子,还没开口便想哈哈大笑,结果笑了一声就被腹部传来的阵阵疼痛弄到痛苦不已。
“猴子,我要是你,就一定安安静静地躺在这儿好好休息,现在才五点十几分,距离收操还有好长时间,你等着看吧,这帮班长第一天正式训练的任务就是把人练趴下。”王甫秦完全不理这位小战友嘲笑,看着天空故作轻松。
“别转移话题了,蝌蚪说你是文弱书生来着,我觉得他说得挺对的,虽说你有一米八五吧,但你看你现在这姿势,全班就数你躺得最销魂!”猴子继续着对王甫秦的“嘲弄”。
“猴子你别嫁祸我,明明是你自己说的。”按揉着自己胳膊的张强科满是不忿。
“猴子,老夫今天不跟你斗嘴,等着看你能嚣张到几时。”王甫秦依然不动声色。
短暂休息时间里,操场上传来各种声音,有人在低声叹息,有人在“呼爹叫娘”,也有人在忍着疼痛看别人比自己更疼痛……
“嘟嘟,全体集合,俯卧撑准备!”班长们毫不解风情,刚刚缓过气来的新兵们又是一片哀怨的呼喊。
一天的训练终于结束的时候,新兵们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做了多少个俯卧撑,就吃饭的时候脑袋里都还是班长们那参差不齐却又节奏缓慢的哨声。
“老大,跟你商量个事儿呗!”熄灯前,李侯森一脸谄相地跑来跟王甫秦起腻。
“有事启奏,无事就滚!”躺在床上两眼发直的王甫秦看都没看他一眼,“想要换床,没门!”
“唉哟老大,你看你昨天早上才答应的要照顾我,这才隔了一晚就不认了啊?”被猜中目的的李侯森坚持争取。
“我啥时候答应过你了?出门在外要靠自己,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啊!再说我一个文弱书生又怎能帮得了你,一边儿去吧,别打扰我休息。”
“你!唉!算你狠!”争取无果,李侯森“愤然”离去,转向下一个目标。
“蝌蚪,你看你这……”李侯森的下一个目标毫不意外的是张强科。
“一个字,滚!”张强科双目圆睁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李侯森的话。
“唉,我说蝌蚪啊,你等我说完再说啊,你看你这下铺地势极为不好,我那上铺垫子软软被子温暖,空气质量还相当优秀,我愿意让给你睡,你看我对你多好!老同学!”李侯森一脸贱笑,伸手就想往张强科的被子里钻。
“再说一遍,滚!这位战友,晚安!”面对虎视眈眈的猴子,张强科很是警惕地压了压被子。
“苍天呐!世间哪里还有温情在?在家是兄弟,出门当路人啊!”李侯森尤自不甘心,大是一番捶胸顿足痛斥人情冷淡。
熄灯号响起,灯泡熄灭。
“猴子诶,赶紧蹭上你的铺位去吧,你看灯泡都被你那张厚脸吓灭掉了。”王甫秦适时地发出一句感叹,倒惹来宿舍内其他成员一阵哄笑。
“一帮禽兽!”李侯森默默走向自己的上铺,“虎落平阳被犬欺,看哥今天给你们表演一个上铺绝技。”
说完这番话,李侯森便手扶床边准备一跃而起,两秒钟后,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五班宿舍里传出,幽幽地飘向远方,直达厕所。
那晚,不过是最平常的一个夜晚,比起以后他们将会经历的那些事情,这种简单的新兵训练简直就是小孩游戏。但是正是这样的游戏,让那一个晚上成了王甫秦等一帮人记忆深处抹不掉的回忆。所有新兵被练到四肢无力,吃饭恨不得直接拿嘴“拱”,上楼都是用“爬”的。这一天,所有新兵终于明白为什么部队要将新兵宿舍安排在这个没有厕所,年代久远,甚至连窗户都还是木制的楼里,而且还在四楼,明明下面三层都是空的!
正式训练的第一天,就在新兵们磨磨蹭蹭想尽办法把自己丢进床铺的挣扎中结束,还好,那个“邪恶”的徐明并没有“好心”的提醒他们起床撒尿。
第一天,练残了。新兵们躺在床上的样子,用王甫秦的话说就是:僵卧孤村独自哀!
而因训练太“残酷”导致手臂、腰腹全然无力并且肿痛难忍的李侯森一圈圈地求人换上下铺的场景,也成了07年新兵队五班的集体回忆,直到今天,仍被一众战友们“传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