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后面的工作做完,已经是晚上了。
高原打来了电话,问我忙完了没有。
“差不多了。什么事?”我问。
“陈娟过来了,一起吃晚饭吧!”高原说。
“那怎么好意思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都老夫老妻了,哪有什么二人世界!”高原说,“我们先去望江楼等你。”
“好吧,干完活儿就马上过来。”我答应道。
陈娟在距这里百来公里的南山市上班,周末有时间就会过来看高原。
完成工作后,我赶到望江楼。
后来,我们谈起以前上学的日子,谈起了一些同学的近况。陈娟说:“知道吗?上个星期我看到我们班那个‘三通’了,没想到他也结婚了,那次带自己的老婆到我那个地方旅游,刚好碰到我,一脸幸福的样子。”说这话的时候,陈娟看了看高原。
高原低头喝了一口酒,没有作声。
“三通”是我们以前班上的一个男同学,记得他头发凌乱,衣着随便,永远一副邋遢相,更让人难以容忍的是他的三个习惯性动作:吐口水、甩鼻涕、放屁,于是高原给他起了一个“三通”的外号。“三通”上学时经常遭到我们班女同学的奚落,陈娟甚至在高原和我的面前断言他找不到女朋友!
“后来我请他们两口子吃饭,想想以前那么损他,自己觉得蛮过意不去的。吃饭时‘三通’还问我结婚了没有。”陈娟继续说道,“我说差不多了。”
高原还是保持沉默。
于是陈娟也住了嘴,默默地喝着桌子上的果汁。在我见过她所喝的饮料中,永远就是那一种牌子。
这样的气氛中,最尴尬的人是我。
“吃菜吃菜!”我一个人挥动筷子,在桌子上夹着碟子里的菜,想缓和一下气氛,“今天的红烧肉焖土豆不错,只是土豆稍熟过了一点,如果少焖两分钟就完美了!”
他们两人谁也没出声。
“老邓,我们单位这次聘了一个男助理。”沉默了一阵子,陈娟转过脸看着我说,“文学硕士,帮我搞策划,很有才。他在追我呢!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停住了手里的筷子,尴尬地看着高原。
“那可要恭喜你!”我还来不及说什么,高原接过了话头儿,“其实女人和我们男人一样,离不开异性的!”
“你说得没错,女人是离不开男人!”陈娟看着他说,“哪个女人不需要关怀?”
“跟发了情的动物一样!赵飞燕、潘金莲不都是这样?!”高原吊儿郎当地说。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很无聊?”陈娟的眼睛里泛起泪光。
“我就是这么一个无聊的人!”高原说着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无所事事,一无是处!你找那个硕士去呀!找个有知识有水平的人就不会无聊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答应他?”陈娟转头盯着高原,语气变了调,“只要你高原一句话,我马上走,永远不再缠着你!”
“好啊,随你便!你想跟他就跟他吧,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没意见。免得下次再遇到‘三通’问你结婚没有,你不好回答他。”
“高原说什么呢!”我忙截住他的话头。但我却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已经无法控制局面了。
陈娟定定地看了高原几秒钟。高原仍然一脸无所谓的神态,独自喝着杯里的酒。
陈娟的眼圈渐渐红了起来,她突然抓起桌子上的饮料,起身往门口就走。
“喂,高原,叫住她!”我对高原喊了一句。
“无所谓,让她走!”高原说。
那样的情况下,我当然不能无所谓就这样让她一个人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一个女孩子行走很不安全的。
陈娟默默地走,默默地流泪。我陪着她往宾馆走。——之前她已经在宾馆开好了房。
“其实高原这人口硬心软,我了解他。你不要在意他说什么。”我说。
陈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老邓,我说的那个硕士的事是真的!但我回绝了他,我说我有男朋友了。我不需要多么好的条件,只不过想跟心爱的男人过一辈子就满足了,可高原,他连承诺都从来没有给过我。我们女人都需要爱,需要幻想,但他似乎总是让我失望!”
“有的男人把爱放在心里的,虽然没有承诺什么,但他想给女人的往往是最好的。”我说。
“也许是吧……我也不知道!只觉得有时很迷茫,好像看不到归宿。你明白我的感受吗,老邓?那种感觉就像你等待刘嫣一样!”
我没有回答,头又感觉痛了起来。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刘嫣的事。
陈娟看了一眼我的神情,说道:“对不起!老邓,我不该提起你的事。”
“没事,我习惯了。”
“原谅高原了吧?”沉默了一会儿,我问道。
“我无法不原谅他!一个女人跟了男人十多年,还有什么因为几句话的事就不能原谅的呢?”
“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嗯。说一下你的事吧,老邓,刘嫣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我说。
“如果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不会消失得这么彻底的。她一定会留下什么。”
我在想刘嫣什么都没留下,难道是不爱我的原因吗?不,没理由!我能感觉到自己那么爱她,她不应该不爱我!而且,我分明能感觉到她的爱。——自从意外之后,我对自己的感觉能力是那样的自信。可是,对于我而言这种爱却又是抽象的,毫无具体可言,如果有人问从哪些方面感觉到的呢?我又无法去举例说明。就像空气,明明能感受得到却怎么也触碰不了,也无法去描述。这让我很是痛苦!
怎么会记不起和刘嫣在一起的那些事呢?我的头又痛了起来,这几天头似乎痛得比以前更厉害了,我想起有两个星期没去心理医生那里了。我得抽时间去一下了!
“是我几乎记不得以前的事了。”我不知怎么对陈娟说,于是找了一个借口。
“忘记说不定是好事,不是吗?”
“我只是说记不得,不是忘记。”
“这有什么区别吗?”陈娟好奇地看着我问。
“我也不知道。有些东西在我脑海里,可我回忆不起来。就像眼看着在湖里丢了一样东西,知道在那个地方但就是找不着了,而更糟糕的是,我记不得那东西的样子了。”
“那一定是没有珍惜这样东西。”陈娟说,“如果很在意它,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它的样子。”
我没有答话,只是在心里问自己真是这样吗?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这种怀疑。
陈娟突然笑了,她看着我说道:“老邓你是个好男人,真的,你和高原不同。我觉得你应该找个适合你的女人!”
我呆了一呆,看着她走进宾馆,回味她说的那句话。她的话好像含有什么深意。
同样的话,刘嫣也对我说过。
走回酒楼,高原还在那里等着。
“你小子怎么能这样对待陈娟呢?”我责备他道。
“那你要我怎样对她?”高原反问道,“难道天天哄着,编着童话讲得天花乱坠?”
“至少也用不着做得这样绝情吧?”
“这不是绝情!我只是要她知道,既然跟了我就得面对现实问题。男人是出来闯天下的,哄女人是那些吃软饭的人做的事!”
“其实我觉得,陈娟只不过要一个承诺而已!”我看着他说。
“承诺是放在这里的!”高原拍拍胸口,“我现在这样子,怎么给她承诺?我拿什么娶她?!”
高原说他因为接了案子,第二天要出差,不能多喝,但到后来却越喝越疯。高原借了酒意说了很多醉话,还说自己有多么对不起陈娟。——这倒很稀奇!
最后,高原说他有个表妹过段时间要来,会暂时住在我们那里,还说他表妹很漂亮。
喝完酒,高原去了陈娟所住的宾馆。我一个人回家。
“是师傅说过的!”我突然明白高原的那句“一切都会过去的”为什么那样耳熟了!那是我师傅钟任之的口头禅。
师傅现在怎么样了呢?我突然间很牵挂起他来。
“慢慢来,没关系的。一切都会过去!”钟任之经常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