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过我,法医是怎么看待死亡的。我无从回答,仔细想想,我还真忽视了这个显而易见而又无时无刻应该面对的问题。
怎么看待死亡的呢?用我们自己的话来说:法医见过的死亡实在太多,无法一一归类描述。解剖刀下,寻求的是真相和事实。
无法否认的是,看法决定着态度。一般,当对一件事物麻木后,别说别人,连自己都会怀疑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法医也是这样,于是不得不小心翼翼,提醒自己,质疑自己,反复扪问是否正确,唯恐出现差错,草菅人命。但我似乎并没有这样的顾虑,师傅说这是自信的表现,他还说自信是一个人的优点,但也可能是缺点。
我无暇顾念对死亡的看法,不时消逝的生命让人无法顾及任何的想法,倒是我经常思索推理判断上的方法,决心总结成理论成果,发表为论文以指导日后的工作。
那一天,我接到潘云的一个电话,他要我和李智林马上赶到一处河边。在那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赶到现场时,发现尸体是卧在河滩上的,浑身赤裸,除了脚上穿着一双鞋子,没有其他任何随身物品。
女尸没有衣裤,双手被反捆,赤裸着身子仰卧在地上,只有脚上穿着一双鞋子。
显然凶手具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把死者身上的所有物品全部抛弃了,连衣服也没有留下!这是同类案件中出现得比较多的现象,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阻止警方调查死者的身份,从而找到破案线索。这同时也意味着:发现尸体的现场不是凶案发生的现场,而是杀人后抛尸至此的!其他情况也说明了这一点。——死者朝上的胸前有淤积状的尸斑,且鞋子的底部并没有粘上河滩上的泥沙。
本案更为恶劣的是:女子死得很惨,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了!
“什么人干的,下了这么大的狠手!”李智林嘟囔了一句。
我们先仔细检查了死者的鞋子,那里的鞋底上黏着一块贴着棉花的胶带,棉花上还有血迹,看起来显然是医用的物品。紧接着我们检查了女尸的头发、口腔、耳朵、手掌……以及其他所有可能隐藏物证的地方。死者的头发和口齿间黏有几根细小的白色纤维。在被割胸的位置,刀痕连贯,边沿整齐,看来凶器很锋利。死者的手背上有着细小的针眼,双手的指甲有些变形,向上翘起。我让拍照的技术员把这一切拍了下来,然后用剪刀将指甲剪了下来,以备检验。——如果受害人与凶手有过搏斗,指甲里就有可能留下凶手的皮肤组织,这是很重要的生物证据。
受害人被捆绑的双手是必须要仔细观察的,这里可能透露出更多的信息。捆绑的绳子是一根白色的纱线,我蹲在那里,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让司马雨拍下了照片。
最后,我把目光停留在死者胸前的尸斑上,那里的一处方形印痕让我很感兴趣。我让李智林拿来尺子,在印痕上仔细量了量。
“看看有什么识别身份的物品。”潘云在旁边提醒道,“我们得先确定死者的身份。”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我指指从女尸脚上脱下来的鞋袜,“没有能识别身份的东西。”
“凶手扒掉死者衣裤,丢掉她身上的物品,显然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她是谁!”李智林说道。
我点点头,赞成他的说法:“不过从现有的物品,还是可以得出她死亡时所处的地方。”
“什么地方?”潘云有些兴奋地问,“如果能找到杀人的第一现场,这案子就破了一半!”
的确如此,越是将尸体抛离第一现场,越说明凶手与第一现场有着密切的联系。找到了这样的现场,就能抽丝剥茧地寻觅到凶手的踪迹。
“我们还是先检验一下死者的死因再说吧!”我不愿根据现场的部分信息片段草草地下结论,“综合分析,结论才能站得住脚。”
潘云表示同意:“那就先查清死因吧。”
“从表面来看应该是窒息死亡。”我边翻看死者的五官边说,“虽然死者乳房被割,但不是生前遭受的。倒是嘴唇内部有出血现象,应该被人捂过嘴。而且眼结膜充血,颈部有被掐过的痕迹,符合被人掐住后窒息的特征。”末了加一句,“当然,还要详细解剖才能确定。”
潘云点点头:“好的,抓紧时间!”
我打开解剖箱,取出柳叶刀递给李智林:“先打开胸腔,看看有没有异常。”他那时刚来不久,我像老闵当年训练我一样,试图训练一下他的胆量。
李智林戴上手套,接过刀,表情显得有些紧张。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这很正常。
不紧张才不正常!
在死者的颈部,果然能看到里面有出血的痕迹,这是被掐过脖子的证据。
“好了,把刀口缝上吧。”我对李智林说。
于是李智林从解剖箱里取出缝合的针线来,又一针针地把自己剖开的地方缝上!
缝完之后,我们用一块白布盖在了死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