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板，这次来北京多蒙照顾，以后有什么事情，只要差人来说一声，鄙人能帮得上忙的，绝无二话！”殷皓朝前来送行的梅澜芳抱了抱拳。
“这……玩意，真能飞得起来么？”长子指着一架铺着波纹板、在晨曦中闪着银色光泽的飞机，吞吞吐吐地说道。
这是北京城外的南苑机场，夯土跑道上，稀稀拉拉地停放着几架双翼飞机。眼前这架容克斯F13飞机，竟还是其中的高级货色。最起码，这是一架全金属飞机，不是那种木架上蒙几块油布的玩意。
“殷先生，这是史密斯先生的专机，也是目前世界上飞得最快的客机，整个中国都只有三架！”一个白人机师打开了舱门。
殷皓狠狠地踹了长子的屁股一脚，长子正对着机舱探头探脑，一下子跌了进去，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矮小的舱顶，众人不由笑了起来。
白人机师从外面关上了舱门。这机舱刚好能坐上四个人，除了余福生，殷皓、长子和龚富贵三人都是身材魁梧之辈，顿时挤成了一团。
“什么时候能飞到龙江？”
白人机师掏出怀表，就着微弱的晨光看了一下：“现在是清晨六点，在奉天和滨江加两次油，一切顺利的话，大约晚上八点左右能到。”
“你不是美国人么？”这洋人说的英语怪腔怪调，殷皓好奇地问道。
“我叫沃尔夫冈·霍夫曼，曾经是德意志帝国的一名战斗机飞行员。”霍夫曼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一阵“哒哒哒”的噪音中，飞机剧烈地摇晃起来。殷皓看了看这架空间狭小的飞机：“这样的飞机，大约需要多少钱。”
“一万美元左右，殷先生难道也想买一架么？”霍夫曼满脸惊讶叫出声来。要知道，战败后的德国，不少人的周薪都只有一美元。就是这样的工作，还有无数人抢着去干。
“不是一架，是两架。”殷皓从身上摸出了两根条子，笑着说道：“阁下能不能帮我请几位德国飞行员来中国？薪水么，就按每月一千美元的标准。当然，霍夫曼先生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来我这儿工作。”
一千美元一个月，足足比史密斯给的薪水高了十倍！霍夫曼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个中国人简直比犹太人还富有。
“殷先生，这两根金条我不能够要。我有很多战友，他们中有些人还是从前的王牌飞行员，战争结束后他们都失去了工作。知道这个消息，他们一定会很乐意来中国。至于我个人，也很乐意为殷先生效劳，不过现在和史密斯先生的合约还没有结束，所以只能说声抱歉了。”霍夫曼双眼艰难地从金条上移开，摇了摇头。
殷皓拍了拍霍夫曼的肩膀，这个德国人，倒是很对他的胃口。
“殷爷，你真的要买这种东西么？”飞机缓缓爬到了半空，平时胆大已极的长子，竟脸色苍白地闭紧了双眼，全身如同抖糠一般打起了摆子。
“殷爷，这玩意虽说比火车快点，可是不是太招摇了？”余福生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
殷皓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买飞机，只不过是为了图个方便。“逍遥帮”今后的地盘只会越来越大，这样的飞机在他看来虽然粗糙简陋得很，但比起火车来，已经快了不少。
“李三他们什么时候能到龙江？”殷皓敛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一旁的长子也睁开了双眼。
“今天晚上的火车，四天后能到龙江。”余福生犹豫了半晌，说道：“殷爷，真要对‘大安帮’发出死贴么？”
所谓死贴，是帮派间相互争斗时，其中一家帮派向道上所有朋友散布的一种消息。道上的规矩，死贴一发，其它的帮派再也不能插手，争斗的帮派间也有死无生，除非一方全部死绝，才能罢休。
“啪”的一声，殷皓身体下的铁椅，被他硬生生地掰断了一截：“张之江给已经露了一手，也该轮到老子给他露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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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江皱起眉头，打开了手中的信笺。信笺上，只有一个血红的“死”字。双手一抖，这张用上等宣纸制成的信笺，飘落在地上。
“死贴？”焦孟捡起了地上的信笺，冷笑着说道：“‘逍遥帮’上一次突袭咱们的总堂，已经吃了一个大亏，还不汲取教训么？”
“焦孟，帮中还能召集多少弟兄？”张之江缓缓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他从没有感到像今天这样的疲倦和无助。
“还能召集1800多人。”焦孟随口答道。除夕一战中，“大安帮”虽然识破了殷皓的计划，但在“三江帮”的突袭下，自身的损失也是惨重无比。这1800多人，已是目前全部的帮众。
“张爷，有徐述五在，咱们还用得着和姓殷的硬拼么？”
“徐述五？他如今怕也是自身难保。”张之江苦笑了起来：“咱得到一个消息，林雨亭已经下令，白城一带划归黑龙江的辖区。徐述五的守备师，很快就要调防长春。”
焦孟张大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逍遥帮”和“三江帮”联合起来对付“大安帮”的事，早就传出了风声。但只要有徐述五这等奉军中的老字辈在，“大安帮”便稳如泰山。突然间失去了这棵大树，实力大减的“大安帮”，又如何是对方的对手？
“那……徐述五就这么答应了？”焦孟说什么都不敢相信，平日里对林雨亭的命令阳奉阴违的徐述五，会这么乖乖地听从林雨亭的指挥。
“姓殷的真是好本事，搭上了美利坚驻中国公使史密斯。洋人发了话，不希望在东北的地面上，看到有官面上的人物和黑道的人勾结在一起，以免影响林大帅在美利坚政府心中的形象。林雨亭早就看徐述五这帮人不顺眼，有个这根令箭，又怎么不会好好利用一下？”
“焦孟，有机会逃跑的话，你不必管我。”张之江坐直起了身子，鬓边的几丝的白发在微风中轻轻起伏：“‘大安帮’是咱一手创立的，咱就算死，也要和‘大安帮’死在一块儿！”
“张爷！”焦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心中明白，老人已存了必死之心，无论如何也无法劝服。
“把所有的弟兄都召集到白城来，其它的地盘，全部放弃！”张之江咬了咬牙：“姓殷的虽说心狠手辣，但的确是一条汉子。既然咱们在白城布下了阵势，他一定会等咱们布置好以后，再从白城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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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兄弟，都已经准备好了么？”殷皓站在窗户前，看着天井里的一株歪脖子矮松。阴沉的天空下，寒风将走廊上的火把吹得“猎猎”作响。
长子放下了手中的油布，桌上的两把德国花机关，已经被他擦得能照出人影：“从各个分堂抽来的两千多名兄弟，已经全部在泰来分堂集合。只等殷爷一声令下，就可以对‘大安帮’展开进攻！”
“嗯。”殷皓沉默了半晌，总算忍住了亲自率队的冲动。“逍遥帮”对“大安帮”的最后一战，虽然还没有开始，但谁胜谁负，早已没有了任何悬念。
“这一战就由你来率队，龚富贵做你的副手……”殷皓的话还没有说完，长子就大吼了起来。
“乐什么！”殷皓双眼一瞪，长子僵在了一旁，但满脸的兴奋之色怎么都掩藏不住：“给老子记住了！要是你小子还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冲在前头，以后再没有你的份儿！”
“这一次，你们带了十门山炮，三十门迫击炮，老子特意调了帮中当过炮兵的弟兄给你。记住，先把两个基数的的炮弹全部打完。‘大安帮’的人，全部宰了，就用这1800多颗脑袋，来祭奠那死去的十多名弟兄！”
“余老板，你是不是想问，咱为什么不趁‘大安帮’准备不足的时候发动进攻？”殷皓头也不回地问道。
“殷爷这么做，自然有殷爷的道理。”余福生轻轻叹了口气。
“汉子有汉子的死法，小人有小人的死法。张之江这个人，虽然派人在北京暗杀了咱，但咱们是敌对的双方，换了我，也可能会这么做。既然他是一条汉子，就要给他一个汉子的死法。”
“虎哥，咱们走。”殷皓大踏步地走出“逍遥帮”总堂。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远处，传来了江面上冰块碎裂的声音。
“怪就只怪，咱们同处在这世道里。”殷皓喃喃地说道，握紧了手中的盒子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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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１、容克斯F13客机，第一种全金属客机，1919年6月首飞成功，载客4人，巡航速度140公里/小时，续航时间为五小时。
2、北京南苑机场，这一机场现在还存在，不迟于1914年建立。1914年，当时的北洋政府出动飞机侦察轰炸白朗农民军，这是中国航空史上首次空中轰炸作战，轰炸的飞机就是从北京南苑机场起飞的。另外，从明天开始，一天两更，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