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治平不是没考虑过儿女的婚姻，有时看见举止得宜的年轻人，就会想着：如果这个孩子是我家女婿会如何如何。结果，想归想，他看得中的大多不是定了亲，就是家族势力太强。又因为他在官场上实在不够引人注目，又不大原意托人说媒，造成大家都不知道他有个适龄未嫁的闺女。当然，最最要紧的是，秦家就三口人，父子早就习惯由女儿当家作主，儿子的科举、家里的钱财都是，秦治平自然也没好意思开口、让女儿自己做主去。
不过，早在无音跟着萧家商队跑来跑去、还“顺便”拿了稍微高了些的酬劳贴补家用时，秦治平下意识地认为闺女连几千两银子的生意都敢拍案定论，那肯定能妥当处理婚姻之事——何况，女儿还没有逾龄，不急。
好，现在，由他之前没设想过的小辈先提出这件事了。
所以他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算体面、婉转、落落大方，于是，就直接了当吧。
“无垠，你想娶我们家无音？”
“是。这一年来，我，和我家的人都看着。舅父和无雍应该也是看着无垠的。”
惭愧，没有！当然秦治平不会表现出来。他只是点点头，有些局促地多说一句，“唔，你要不要先问问无音的意思？”
“舅父是说，无音目前无婚约在身。”这个他早就清楚了，要不然若有无音不知道的“婚约”在，她不掀翻屋顶拆掉墙壁才怪，“只要她不反对，您这边就会同意？”无垠猜，无音恨不能一辈子就这样小小地富裕、平静地生活，她永远不会有“同意”的时候，而她父亲则不大会拒绝任何有好处而没坏处的事情——两下相抵，对他非常有利。
“呃……差不多吧。”当父亲的很没底气地道。反正，最后，总是要女儿乐意是吧？不然……如果他一个人……也许连嫁妆之类的事都处置不清楚……
无音是不知道这边谈的情形。她大刀阔斧买了几条鱼——对，平江常见又便宜的鱼，这里又贵又少见，而海鱼又都是腌制的、她不太懂如何处理。最后，还是提回来两大篮子的菜，跟家里唯一的打杂兼厨子，弄出一盆鱼汤、两碟烤肉和三个炒菜，再温了两壶糯米酒。数量不多，但分量足、内容丰，鲜鱼里有菇、菜里有腌肉、肉上搭果脯。有些江南味道，又用的北方食材。
她当然不和男人们同桌喝酒扯淡，只高高兴兴将每个菜都拿出些，拼成漂亮的大半白瓷盘，盘子的另一小块地方放的是四色菜肉饭，配上甜美但是颜色有些怪的果酒——无雍眼馋，他最爱吃无音亲手炒的菜饭，可惜被无音一脚踢去陪客人。
席间，无雍也不知道另两位已经把姐姐的婚事差不多定下了：如果知道了，他及时去通风报信的话，也许能多要些零花钱。
***
无音继续为家用和零花而干活。
她干的自然不是体力活，而是跑江南采买——当地萧家的自然有商队领头的，但全都是草原和京畿附近的人，如无音这样的本地出生，又有鉴赏力和决断力的，一个也没有。当然，这次没有无垠的全程陪同十分不妥，于是出了嫁的千静和她的丈夫穆瑟尔成了无音最佳的帮手。千静一贯的精练、能干、不惧吃苦，之前去草原见了夫族足足上百人，听说一到那里就帮忙摆平几桩家务和商事，连萧氏本家也惊叹不已地想请她去当副总管。
一列十几条货船，载了半满的西北、东北、京畿的货往南方去，到时候这些船会装满粮食与一些高价的丝、茶回航。这是搭的漕运的顺风，私货自然也不能过多。
千静与穆瑟尔，女主外、男主内，奇异又协调。不过商队总领是个少女，也有够怪的，若非太姑奶奶秦氏的经历是萧氏族内的百年传奇，来自同一个秦氏的无音压根别想领那么多人、决定那么多钱的买卖。
而，她这边南下，做数千两银子的生意，那边的京城，秦治平被笑眯眯的萧无垠盯着，都快哭了。东秦家是汉旗，婚嫁与西秦家不同，不用家族却要上报旗主。好在无音没有什么美色可言，而秦治平连半丝实权也没有，旗里管嫁女的一见对方是秦家亲戚、蒙旗中也不算特别有势力的人家，加之萧无垠给的“喜礼”分量十足，二话不说就给无音去了选秀的资格——这样一来，无音在父亲的同意下便可随时出嫁。
平江
东秦家
无音在千静的帮助下将自家的住处打扫干净，住下。然后每天跑铺子、茶园、织坊。两人都是一身骑马旗装、靴子，在平江城里虽不刺眼，跟裹足秀气的姑娘妇人们相比却也不太寻常。
无雍定下明年考试。正在京城新家里看书，他以前的一帮同窗是见过无音的。只，汉人家族不喜欢无音这类天足又到处抛头露面的汉旗家女孩子，包括西秦家也没有好感。但无音上门谈生意时，西秦从上到下也没有太难听的话，给的价也不比别家高，因此无音大大方方笑脸迎人地到处喊伯伯叔叔。她带了人高马大的萧氏人手，到刘家和王家的待遇也与以前差别不大，只是交谈的对象不再是这两家的姑娘们了。
本来，无音有些奇怪的，怎么大家都不在意自己是个闺女？难道只是这身骑马装？
一回好不容易被大伯母逮到，听了足足一个半时辰的家族、婚姻、夫妇之道，她才确定一个消息：她那一向不太做主的老爹要把她嫁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