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吗？”老人冷冷地问。他品了一口酒，然后反手把酒杯放到身后的小方桌上。“这就是小丫头口中的少年天才？喋喋不休……”他嘀咕道。
“愿听卢爷爷赐教。”叶维语气诚恳地说。不知是出于礼貌而虚伪，还是真的诚恳。
“好了，”卢远风坐正说，“我不是你的家长，也不是你的老师，更不是你的朋友，我不想赐什么教。”他像一个睡醒的狮子似的说，“你很会混淆概念，偷梁换柱。”他声音不太，却有如洪钟，“我今天不是请你来高谈阔论哲学的，……首先，我想知道你接近青儿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叶维端起酒杯认认真真地品了一口酒，接着缓缓地放下酒杯，正眼看向老人，眼光清澈深邃、炯炯有神地道：“我爱青儿。”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老人没有回避少年的眼神，也没有表现出惊异，尽管此前胆敢用如此无畏、深邃的眼神看他的、势力在他之下的人屈指可数，甚至势力与他旗鼓相当，如此做的人也寥寥无几，“除了那种嫉妒心特别恶毒的女人，我还没有见过有谁不爱青儿的。”
“我真的爱青儿。”叶维和老人四目相对，深情地补充说，“青儿也爱我！”
老人厌烦地道：“你别青儿青儿的，我听着碜……我希望你说出点新鲜的。……你也是成年人了，还会说《孙子兵法》，——‘胜兵先胜而后求战’，野心不小！你是认为你一定能达到目的啦？凭什么？”
“卢爷爷，”叶维平心静气地说，“我和……青儿——真心相爱。”
卢远风瞪了叶维一眼。“真心相爱？”他吼道。复又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你还在谈论人心……什么‘人心是人世间最善变的东西’没错吧？”
“我不只是用肉心去爱青儿，”叶维心颤了一下，这一瞬间他又深深地想念着卢青。他继续回答：“我更用灵魂的心去爱青儿，我付出一切精神的心去爱青儿。”他悠悠的说，“青儿知道。”
“你倒是会变，”卢远风说，“我没看出有何不同。”他接着说，“你是认为你的精神很站得住脚了？”
“我至少远远比许建秋更能给青儿幸福。”叶维彬彬有礼地答道，“我坚信。请您相信我。我会付出我的一切力量去努力！”对于卢远风的“没看出有何不同”，叶维当然不相信，也就没解释什么。
“你不觉得你无耻？”卢远风提出新的问题，“你只为你自己考虑，你有没有站在青儿的角度考虑一下？”老人逼问道，“好，就算你不会变，就算你会努力，就算现在青儿对你有那么一些好奇心或好感……
“你不会变，能代表青儿不会变吗？如果你那自信满满的努力将来不能让青儿过上她本来可以过上的幸福生活，她失望后悔怎么办？你不是耽误她的青春吗？
“——你既然宣称爱她，就要无私地让她过上稳定幸福的生活，包括必要时离开她！”老人缓缓地、接二连三地责问，“你凭什么给青儿幸福？凭梦想？……
“你还要比许建秋！好，我们开诚布公地说，照现实说。”老人掷地有声地说，“我们先谈谈物质基础，许建秋有兴安国际集团，财力雄厚，盈利良好，满足青儿的物质要求可谓绰绰有余——
“势力方面，兴安国际集团是全球性的大企业，国际地位不容忽视，在国内更是呼风唤雨，许建秋有能力保护好青儿……”老人看了一眼叶维，发现叶维又恢复了那种很专注地凝望着他、却仿佛更专注地凝望着其自身、又更像是在凝望着一个遥远的世界似的表情，他振了振继续说：
“就说说你引以为傲的精神、情感方面，——许建秋从小受到良好的、系统的教育，他凭自己的努力拿到哈佛大学的入学通知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他打小和青儿青梅竹马，和青儿生活在同样的社会环境中，无论是道德观念还是生活理念都很相同——
“你既然喜欢哲学，也应该知道道德观念和生活理念对一个人而言的重要性，是几乎影响、涵盖一个人的一生的……
“以许建秋的家势、才华、外表，他身边的优秀女孩能少吗？他周游过全世界，入过世界上最知名的学府，什么样的女孩他没见过？但事实证明，他只对青儿一心一意，你能说他对青儿没有感情？
“同时，青儿对他也很满意，他们现在是恋爱关系，并且已经在谈婚论嫁——我也不妨告诉你，本来在几个月前他们是要订婚的，只是不巧被一些事情耽搁了……”
“我们来看看你。”见叶维没有答话的意思，老人继续说。叶维沉静地听他说。
此前是叶维长篇大论，现在轮到老人不吐不快了：
“物质基础方面，你有什么？两手空空嘛！你连青儿的基本生活也不能保证，还妄谈幸福？你说说，除了空谈，你有什么能力呵护好青儿？……
“我不排除将来你有所成就，但那只是可能，你别以为一个人的成功是那么容易的！你想要凭一双手和一股书生的自信达到兴安国际集团的高度，可能吗？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你知道兴安集团的历史吗？那是单凭一个人的雄心壮志就能发展到今天的辉煌吗？那凝结了多少人的心血？是在怎样的历史环境下创立起来，走到今天的？……
“你说说，你换位思考一下，我就看见你在这儿空谈，——我把青儿交给你，我要承担多大的风险？这是我能承担风险的事情吗？你有什么财力让青儿生活幸福，你有什么势力保护好青儿？……
“我们谈谈感情！感情很伟大，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但是你看见过他们吗？就算你看见过他们，”老人指出说，“他们是什么下场！——全都不得好死。”
老人表情苍老，缓缓地继续道：“你希望青儿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忍心吗？你可以说这些故事是家庭的反对造成的，但家庭为什么要反对？还不是因为道德情感的需要？因为出于对现实状况理智性的考虑？还不是迫于世俗的压力？社会的压力……
“很多东西谁也没办法忽视……再者说，青儿只是对你有些好感而已，她并没有生死相许吧？跟着你不是让青儿跟着奔波受苦吗？在这个世界上，青儿不是一般的女孩，她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就算她愿意，现实也不会让她过自甘平凡的生活……”
叶维还是没有答话的意思，他在听卢远风说。
“从小，你的社会生活环境和青儿的相差多远？”老人接着说，“形成的道德观念、生活理念等等的鸿沟是凭想象就能逾越的吗？你准备用几十年来逾越？就算如你所说，你很爱青儿，你愿意尽量努力，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努力成功，但在你努力的这段遥遥无期的日子里，青儿所受的苦、所受的委屈……怎么算？我能让青儿受苦，受委屈吗？
“至于你从小受的教育，我就不说了，那是惨不忍睹的。你知道一个良好的教育体系是多么珍贵吧，那是由无数代人积累下来的智慧的体系，其价值不可估量。
“自学成才者也许在某一方面能力出众，其中缺陷往往要比他的能力出众得多，想要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表现得体，所付出的精力并非十倍八倍那么轻松。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和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比起来，差距并不是一般人能够认识到的——甚至一抬足，一举手就能看出来……
“你小青儿五岁……无论从哪一方面讲，你们都不合适，青儿只不过是暂时被你的什么奇怪的音乐所蒙蔽，产生一时的兴趣和好奇而已。我不可能冒着极大的风险把青儿交给你……
“我不想多说了，相信你也明白了。说吧，什么条件都可以谈，你是成年人了，我们来个男人之间的对话，只要你离开青儿，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你什么条件都可以提。——你可以打听打听，我卢远风说话是算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