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轩边帮这不知姓名的人收拾着遗容,口中还一边念叨满天神佛,藉以驱散心中那些害怕,冬日的半夜正冷的时候,忙得累出了身汗才总算收拾个差不多。
这会儿那人的身子已经有些发硬了,古轩毫不费力的把他摆着靠着墙站着,自己跑回妓院叫了几个伙计回来,对安之宝等人道是自己正休息,却被一声大喊惊醒,等下来去看时那人都已经死透了。
于是一行人抬着门板准备一会搬尸体用,浩浩荡荡地就来了这胡同,发现除了地上乱糟糟的脚印,而巷子中却空无一物。
“古,古兄弟,你不是说,这儿有个死人吗?人呢?”本来安之宝就挺不爽古轩这小子管个死人的闲事,御林军又不是城管军,没的自降了身份。更可恨的是半夜扫了自己兴致,不知道青楼是按宿收钱?
谁知出来一看却啥也没有,这更给他郁闷的心雪上加霜,或者说是火上浇油,虽知道古轩不好得罪,也忍不住出言暗讽道,“兄弟莫不是梦游了?带着大家伙来巡了回城?”
只是如今最震惊的莫过古轩本人了,“不可能啊!不可能吧……他,他真的变鬼走了?咋连尸体都没留下?还好刚刚自己够有诚意,这事儿真是邪了门了……”
众人听他不答话,都望了过来,只见古轩发白的脸上惊愕地瞪着圆溜溜的大眼,嘴里还喃喃自语的说着什么。
安之宝一看他神色不对,以为是被什么脏物附了身,紧张地抓住他双肩就是一阵猛晃,“古兄弟!古兄弟!你莫不是中邪了?”
“安……大哥,再晃我要吐血了,”古轩被他没轻没重的摇得头晕目眩,回了神儿,勉强出声求饶。
见古轩没事,众人都松了口气,尤其那九凤馆的龟公,忽觉得好一阵轻松,“这人一看就是得罪不起的主儿,幸好没出点什么事情,要不,受这些兵油子刁难不说,若是被同行们给添油加醋的把事儿一说,青楼这地方消息传的又快,到时候九凤馆是别想再干了”——客人在店里中邪,在那个是人都迷信的古代,光这一条就把招牌砸个彻底。
古轩悻悻地跟在众人后边回了店里,心中还自捉摸着今晚的蹊跷事儿,脑袋乱的很,上了楼正待进门接茬歇会儿,听屋中传来老鸨尖厉的骂声——
“让你陪客人!怎的客人自个儿跑后街去了?嗬!你倒挺老实得回了自个儿屋中睡觉,还道你还是盐使司的闺女?哼哼!”说到这,听那老鸨的语气渐渐转缓,“一会客人来了给人陪个罪,你这也是命啊,认了吧,要说这还托了咱们馆和监侯大人有些人情,要不你还不得押送到那岭南去?听说那边可都是野人,生吃人肉……”
古轩哑然失笑,古时候都是这么唬人的么,为啥自己听起来直想笑?想来屋中挨骂的便是那碧梦姑娘了,原来她竟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还是刚刚被老鸨买了,沦落到这青楼来……好巧。幸好碰到的是自己,难怪我歇息时说自己不用陪,她会松了口气。
但屋中只问抽泣声,却不见碧梦说话,老鸨又耐不住性子了,斥道:“你别以为这样就无事了,这种的事儿我见的还少么?她们哪个来的时候不是要死要活的?嘿,等我在饭菜中下些个药,后来还不是就这样了?人啊,都是第一步难走,跨出来就好了……”
“跨个屁!”
外边古轩听得忍无可忍,这老鸨堪称逼良为娼的典范了!又是威逼压迫又是软语相劝,双管齐下软硬兼施,也就是官宦人家的子女见得多些,还没屈服,换个平常百姓家的女儿估计早已清白不保了!古轩不晓得便罢,可即知道了这老鸨的手段如此可恶,便难压心头怒火。
“你这可是逼良为娼!眼里介还有王法么?!”
这老鸨一看是正主儿回来了,当下也不多说,“哟,大爷您回来啦?荷花!在这儿好生伺候大爷,”说着还递了个警告意味颇弄的眼神,看得古轩直想抽她,“夜也深了,大爷您也歇着吧,奴婢告退。”
那老鸨说完就出了门,径自走了。只留下屋中尴尬的两人——碧梦见那老鸨走了,立马便不哭了,对着古轩嫣然一笑,这会儿正拿手帕擦着脸上的泪;而古轩,古轩被这一笑惊艳成了木头人……
…………
“咳,”古轩觉得屋中气氛有些尴尬,“不知姑娘是哪里人氏?”
“奴家是姑苏吴江人氏,家父…家父曾为吴江知县…”才又说两句,却是眼中泛泪,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只拿了手帕捂着嘴嘤嘤直哭,古轩无奈的在一旁时不时的劝上两句,听她虽说的磕磕绊绊,但古轩也听得了大概。
原来这碧梦名叫何藏妍,父亲本是吴江一县的县令,本来勤政爱民,政绩虽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却踏踏实实地没有犯过什么错。
只是,这次因为看不惯刘宇嚣张跋扈、剥削百姓,在这恶人几次三番的遣人来时,随便搪塞了个借口,就是不给刘宇多要的那些盐税银钱,结果那刘宇认为这驳了他面子,使了些下作手段硬安了个罪名,“何运问斩,其家人俱都发配至岭南、关北。”
碧梦,哦,应该是藏妍家中本来就没什么亲戚,她娘一听这消息,就上吊先走了,她爹被问斩,藏妍在这世上便只得形单影只、孤苦伶仃。
“姑娘身世当真可怜,”古轩叹道,“怎奈在下能力却有限,欲帮姑娘报仇却是有心无力,听闻青楼里的姑娘都是能赎身的,不知可有这一说?”
“是有这么一说,只是,您也用不着替奴家操心,人大不了就是一死,还能怎样?”
“仇还没报怎么说起死来?”古轩怕她真想不开,忙开解道,“虽说人固有一死,可也有泰山鸿毛之分不是?待在下替你赎了自由身,先把仇报了再说!”
藏妍抬眼一瞬不转的看了古轩半晌,直把古轩看得不自在的道,“可是有何不妥?”
“……没有,爷的大恩奴家无以为报…”
“等等,什么报恩的事情以后再说罢。”古轩一听这话苗头不对,下句莫不就是‘愿以身相许’了?自己原本这么做还真没往那方面想,好容易做次好事儿,可不能晚节不保,最后串了味儿。
只是听藏妍仍是自顾自的说,“……来生当衔环结草、做牛做马,以报君恩!”
说完,看着古轩因会错意而一脸尴尬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