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县衙的大牢内光线昏暗,囚室内的照明完全依赖于走廊墙壁上燃着的几支火把,借助这微弱的光线,林风打量着囚室内的情形。
囚室的墙壁由砖石所砌,摸起来冰冷、结实,极具厚实感。整间囚室内阴冷、潮湿,地上铺了一点烂草就算是囚犯的床铺,看着佝偻在囚室一角的另一个犯人,林风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竟然沦落到如此田地。
虽然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但林风却没感到有什么害怕的感觉,当一个人连死都不害怕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感到恐惧的了,现在的林风就是这种情形,就算是真的被推上了断头台,也许下一秒钟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又回到了21世纪,林风一直是这么想的。而且害怕对于整件事情毫无益处,只有保持冷静,才可以最大限度地争取生存的机会,就这点而言,林风觉得他平安的机率应该是极大的……
现在林风唯一的负面情绪就是有些担心,为林嫣而担心,在刚刚被抓的时候,虽然好说歹说把她哄回了家,可一想到她那一脸忧心的模样,林风就担心如果他真的出事的话,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记忆中的她对林风实在是太好了,而且她一直记挂着林家的恩情,脑中有什么与林家共存亡的念头一点都不稀奇。除此之外,林风还担心林嫣一个人生活的话会受到别人的欺负,比如说林洛,或是其他一些人,像林嫣那样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虽然人很聪明,但却并没有什么心机,如果离开了他的保护,很有可能被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虽然已经融合了那份记忆很长时间,但林风却觉得他又总是会受到那份记忆的影响,比如说如果回到21世纪的话,见到父母和同学朋友会很开心,可那份记忆又告诉他离开了林嫣会很难过,每当林风有这种类似想法的时候,两种记忆就会纠结在一起,让林风的心中烦躁异常。
林风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很快地就接受了穿越到唐朝的事实,既然一想到归属的问题就会烦躁,自然而然地,林风就开始胡思乱想,转移起注意力来。
和林风共同关在一间牢房的是那个人一直倦缩在墙角里,因为寒冷,脑袋和身体抱成一团,而且他看起来被关了很多年的样子,头发和胡子长而凌乱,再加上身体上多年积下来的泥垢,既便是仔细观察也不容易分辨出他的模样来,而在这昏暗的囚室中,虽然林风很努力地在观察,也仅仅能判断出,那个人是个男人,年龄要比自己大得多,林风不是侦探,也没有那么细致的观察力,因此其它的信息也就一概不知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林风突然笑了出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在曾经看过的电影和小说中,有很多这样的桥段。主角因为受到冤屈而坐牢,和别人关在一起,住着传说中的双人间。凑巧的是,所有和主角被关在一起的犯人都是那种神秘的高手,要么是因为和人约定自己不愿意出去,要么是因为遭受奸人陷害,身中剧毒,或是经脉破损,已经命不久矣,总之,主角就是高手们的希望,高手们在将自己的毕生功力传给主角后,留下几句遗言,嘱托主角照自己漂亮的孙女并且继承大把的遗产,再留下一两件信物,接收高手曾经创下的庞大地下势力。然后高手就会很痛快地挂掉,再然后主角沉冤得雪,顺利出狱,打遍天下无敌手,成功接收高手曾经拥有的一切,包括她的漂亮孙女……
现在想来,林风倒是觉得自己目前的遭遇和故事中的主角差不多,只不过不知道那个倦缩在一旁的那个家伙会不会也是一神秘高手。
一直以来,林风都觉得他的生活很神奇,在21世纪的时候,那几个活宝室友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四年大学读下来,林风见惯了稀奇古怪的事情,而且更神奇的是,他竟然穿越回到了千多年前的唐朝,林风觉得他的人生太戏剧化了,就算是再碰上什么更戏剧化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心里既然已经起了这个心思,林风也就更加仔细地观察起那个人来,发觉他蓬头垢面的,头发和胡子很有几分金毛狮王谢逊的风采,而且呼吸间的气息微不可闻,显是一内家高手,就是不知道他身下的稻草中会不会藏着一把屠龙刀了。
“大叔?”虽然并不在意对方是否有个漂亮孙女,但猎奇之心多数人就会有的,好奇心一起,林风倒也忘了其它烦心的事情,和那人打起招呼来,因为并不能确定他的年龄,林风只好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大叔。
等了许久,发觉那人还是佝偻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开口回应。林风倒也并不介意,故事中的神秘高手都是有些怪僻的,都喜欢考验一番主角是否有耐心,每每都要等到主角自虐到一定程度才会传功收徒,是以林风换了更虔诚的口气再次试探道:“大叔?!……”
又等了许久,那人依然没动,林风再次叫道:“大叔!”这次的声音有点大,林风相信只要他不是聋子,一定会听清自己的话,可结果却又一次让林风失望了,那人依然没动。
既然对方不愿意搭理自己,林风也不想再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了,很无聊地坐在草堆上,倚着墙开始思考刘通为什么要抓自己。
“难道是因为我和他一起去过妓院,他怕我四处宣扬而把我抓起来的?”林风瞎琢磨着,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说起来“一起嫖过娼”这可是人生四大铁之一啊!怎么这刘通裤腰带一系上就翻脸不认人了呢?而且,在唐朝官员嫖妓也并不犯法啊!
“一定是刘通知道我挣了不少的钱,却又没贡献他一点好处,所以把我给抓起来了,等着嫣儿拿钱赎我呢!对,一定是这样!”林风越想越是肯定,当初刘通把自己叫去他家就很能说明问题了,想他一个堂堂七品县丞,却住着那么一间小宅子,还不如自己家,他的心里当然会有所不忿,所以他这一定是想要借机敛财了……
林风越想越觉得思路正确,心里也安稳了不少,只等着刘通的手下找上自己家门,要林嫣破财免灾也就罢了。胡思乱想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林风沉沉睡去,临睡前还在想,按照之前的理论,自己必定是有惊无险了,如果和自己同房的这个家伙真是一神秘高手,那这桥段可就真是俗透了。
第二日上午,林风倚在墙上很是有点百无聊赖地感觉,看到和自己“一起同过窗”的那个室友还是窝在另一边墙角,一动也不动的样子,林风心中就忍不住的感叹,这高手毕竟是高手,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坐牢都坐得这么从容,一身破衣烂衫也难掩其高手风范,看着他那佝偻的身体,林风就觉得这是神韵内潋的表现……
无聊的林风一直试图与那高手聊天,但却一直未果,无论林风说什么,那高手都不吭一声,时间长了,林风就更无聊了,而且这大牢的福利待遇都差到了极点,连早饭都不提供,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的废话,林风的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响了。
正琢磨着是否能找牢头通融通融,给两人弄顿早饭吃,说不定这样就可以获得高手青睐了,林风就听到牢门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又见到孙荣带着四个手下,手持着全套的枷板镣铐等刑具走了过来。
“把人犯林风铐上押走,县令大人要升堂断案!”由于得到了刘通的授意,孙荣的态度又变得耀武扬威,威风凛凛起来。人还站在牢门外,就高声命令手下道。
林风还没有搞明白刘通和孙荣又是唱的哪一出,几个衙役就已经打开了牢门,杀了进来,然后枷板和镣铐齐齐往林风身上招呼了过来。而当林风被锁了个严严实实的时候,墙角那个神秘高手依旧没有任何表示。林风暗自叹气,看来自己与那高手真的无缘,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他对自己还是不理不睬的,绝世武功和他的孙女自己是没有机会继承了,只盼着刘通的过场早早走完,赶紧敲上两笔钱放了自己了事。
为了显示自己非常配合,林风也没反抗,非常痛快地任由那几个衙役把那副枷板套在了他的脖子上。戴上枷板后,林风再次苦笑,以前看过的小说,别人穿越了,要么是皇帝王爷,大权在握;要么是一方巨贾,手眼通天,他穿越成一个父母初丧的遗孤也就罢了,旁也还有一对父子想要谋夺家产也就罢了,可硬要让他来大牢里体验生活也未免太过份了吧,而且这副枷板虽然是木头做的,但份量却着实不轻,以林风强健的身体,依旧感那冰冷的木板卡在脖子上沉重而且难受。
林风任由孙荣推推搡搡地把他押上公堂,以免再让他得着什么口实借机收拾他一把,心中已经把孙荣骂了个狗血淋头,默念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盘算着有朝一日定要让他也受受这份儿罪。
万年县做为京兆重地,县衙自然也与其它地区的小县有所差别,旁的不说,单单就是这公堂就比别的县衙要宽敞气派了不少,两排衙役左右分立,县令大人坐在当中,头上挂着一幅“明镜高悬”的大匾,以示公正廉洁,旁边站一师爷,起着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作用。再细细打量,林风却发觉真正抓捕他的主事人县丞刘通并未出现在公堂上。
“威武!……”两旁的衙役发出一阵低沉震耳的喝声,猛然间让正好奇着不停地打量着古代公堂的林风吓了一大跳。
“啪!”县令一摔惊堂木,对着林风森然喝道:“人犯通名,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虽然林风很想硬着脖子说一句:“跪天跪地跪父母,要我下跪你还不配!”但心中却也知道,这是封建社会的公堂,而不是后世的法院,你不跪,衙役们会有1001种方法让你下跪,装清高玩个性,那纯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为了抗拒对自己尊严的践踏,所得到的下场却是对自己尊严更为严重的践踏,林风不傻,这点道理还是可以想得通的,如若想要完全避免这种践踏,除了付出性命别无他法,林风并不惧怕死亡,但却不能是这样一种死法,而且他现在却有必须活着的理由,那就是林嫣。
“草民林风,见过县令大人!”林风跪地道,因为出生在农村,小的时候每逢过年,都要给爷爷奶奶下跪嗑头拜年的,如今虽然已经十几二十年过去了,但林风的这一套业务倒也没有生疏,做起来倒也似模似样的。
“大胆林风,你可知罪?”县令微微颔首,对于林风的态度,倒也算是满意。
“草民不知所犯何事,还望大人明示!”林风一边应着,一边暗骂对方果然狡诈,上来什么也不说,就问知不知罪,如果自己稍微露错了什么口风,就给了对方更多敲诈的借口,不愧是为官多年的老油条啊。
“啪!”县令再摔惊堂木,表情变得非常不满,再次喝问:“大胆刁民,冥顽不灵!难道你要逼迫本官动刑不成?”
林风暗暗摇头,生怕县令面前的桌子被他就此拍散了架,面上却不作声色地说道:“草民的确不知所犯何罪,还请大人明示!”
“来人,用刑!看他招是不招!”也不知那县令打的什么主意,见林风一副装傻的样子什么都不肯承认,直接就想动刑。
林风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县令连罪名都不说,就想屈打成招了,可他就算是想招,也的确不知道县令大人他是想给自己安什么罪名呀,只得佯装可怜,大声高呼。“大人,草民真的冤枉呀!”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与你同牢的囚徒张七,可曾开罪于你?”见林风喊得可怜,县令暂息了动刑的念头,开始从头质问林风。
林风终于知道了那个和他“同居”了一晚上的神秘高手原来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叫张七。不过对于一个前辈高人来讲,俗气这个形容词似乎不太恰当,林风又想了想,这应该是一个很亲切的名字。虽然很是为自己的小聪明而得意,但林风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并不应该开小差去思考一个人的名字,而且县令提到了张七,整件事情的发展似乎已经朝自己预想之外的路线偏移了。一想到自己之前的推测可能有误,林风的心中一阵忐忑,但却不得不回应道:“大人,张七这个名字还是在您说了之后我才知道,在这之前我并不认识他,他也并未得罪过我……”
“啪!”县令第三次摔惊堂木,拍得桌子又是一颤,厉声质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在昨夜杀掉张七?”
县令的话一说完,林风傻了眼,那个张七可是深符他心目中落迫高手的形象,林风可是一直在等他瞎了眼,相中了自己,传自己个三招两式全身功力之类的,因而一直在讨好于他,怎么可能会去加害于他呢,这完全不可能嘛,完全不符合林风所预设的剧本。而且,昨天林风曾经仔细观察过张七,发现他的胸腹隐隐有起伏,虽然看起来虚弱了点,但根本就是大活人一个,现在听他们这么说,林风不禁疑惑,难道那个貌似高手家伙就这么死掉了?这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虽然心中想的很多,但林风却苦于不能开口,总不能对县令说电影电视小说上都是这样的情节吧。不过在明白了张七是高手这个猜想那完全是自己的意淫后,林风的思路也逐渐清晰了起来。很显然,这是有预谋的嫁祸,而栽赃一桩杀人案,对方所图谋的就并不仅仅是一笔钱物这么简单了,看来是想要彻底断送他的这条小命。
可林风思前想后,回忆了半天,自他来到唐朝后,只曾得罪过林仲父子与淫僧惠范,从时间上来讲,惠范不太可能是这件事情的主谋,而林风也曾承诺过,林仲父子只要再坚持几个月,等到他的守孝期满,他们就可以得到图谋已久的家产,难道他们还是信不过自己,或是已经等不及了?可是,他们有这么大的能量,买通眼前这万年县令?长安城内可是富户遍地,巨贾云集,像林仲这种普通的生意人绝对入不了眼前这位县令大人的法眼。
林风只觉得自己似乎被扯进了一桩阴谋之中,但倒霉的是,自己并不知道幕后的黑手是谁。抓自己的人虽然是刘通,但既然对方不是为了求财,自己也未曾得罪于他,他似乎也不应该具备陷害自己的动机,一时间,林风的头大无比。
县令见林风低头不语,还以为他已经是无可狡辩,又是“啪”的一声,把惊堂木一摔,惊醒林风道:“人犯林风,你可知罪?”
林风知道,既然他们真的想让自己死,林风并不清楚大唐律,但杀人偿命却是听过的,如果自己认罪,那就真的死定了,说不定立刻就被问斩了。自己只要死不承认,最多也就是受些皮肉之苦,当下硬撑道:“草民的确冤枉,那个张七,绝对不是草民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