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的样子已经与前些日子在郫县时大不一样,葛布头巾遮住了他的半个脸庞,如今官府大肆抓捕羯族人,搞得关中地区人心惶惶,许多其他族的胡人也同样人人自危,石勒是重点通辑的人物,自然小心得紧。司马伦对胡人的态度向来高压,这番羯族闹得声势不小,无异于撩了他的虎须,一场针对外族的血雨腥风已经掀开了序幕。
尽管如此,石勒还是来到了长安,兵败之后,他退居山林,这些天来反复思量王兴对他说的那一席话,在他看来,王兴既然救了他,就不应该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陷害他。若是从此偃旗息鼓蛰伏山林对他来说是不能接受的结果,王兴的身份虽然还是个迷,但是石勒还是忍不住决定前来探个究竟。
长安西大街的陈记酒楼规模不大,在偌大的长安里声名不彰,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平淡无奇的所在竟是王戎设在长安眼线的指挥部。石勒几日前就来过了这里,报出王兴对他说的那句话之后,掌柜立刻将他引到了一间静室,又仔细问了几个问题,这才给他安排了在长安的行止,这一路来的神秘和谨慎让石勒更加摸不清那个王兴的底细了。
今天就是掌柜安排的和王兴见面的日子,石勒在房间里等了半天,这才看到门帘一动,王兴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
王兴客气的寒暄让茶,全然不提当日争战之事,那模样仿佛见到了好久不见的好友一般,石勒心里反而有了些不安,他放下了茶碗,单刀直入道:“王公子,在下如今乃是待罪之身,既然这条性命都是蒙王公子所赐,石勒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王公子有什么需要在下的但请吩咐。”
王兴半晌不答,一脸让人摸不清头脑的笑意,看得石勒心里发毛,他甚至头皮发炸的想,这个长得娇滴滴的跟个女子似的王公子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吧。
“名人呐,这个就是日后威震四方的石勒啊,”王兴心里感慨了一番,然后才一脸慈祥的开始游说道:“石将军是个有大才的人,当日郫县一战我就看出来了,不过说实话,纵然石将军有天纵之才,以如今这局势,你在关中不会太有作为。”
石勒不动声色的道:“王公子有什么高见,不妨说出来让在下这种山野匹夫长长见识。”
王兴呷了口茶,慢悠悠的说道:“司马伦养精蓄锐多年,志在天下,他手上兵多粮广,小小的骚乱不可能动到他的根本,我知道你也许自视甚高,但是战略条件上的差距不是凭你的才能就能弥补的。此次与你交战的成歧,乃是司马伦最为倚重的手下,此人虽无百人敌之勇,却有万人敌之智,有此人坐镇三秦之地,我可断言,关中若无乱事,你必定无所作为!”
石勒身在局中,目光所及难免有限,经王兴一番话点醒,细细思索下来,实情确是大致如此,往日自己的一番豪情壮志实在是有太多困难,不禁感到了一丝颓意。
王兴将他的表情落在眼里,继续道:“石将军,关中虽不可为,不过你大可将眼光放远一点。天下之大,有的是让你雄鹰展翅的地方。”
石勒“哦?”了一声,知道王兴话里有话,留神凝听。
王兴语气转得严肃了些,道:“到了现在,我也不瞒你,家父乃是当朝太傅。司马伦对朝廷有不忠之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之前由于朝中局势不稳,我们没有太大的把握对付他,所以家父假意答应司马伦为内应,以安彼心。如今后方既定,决战时机已到,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见石将军智勇兼备,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才冒险放你一条生路,不知石将军可愿为朝廷效力?”
石勒吃惊之余,心里暗想:“你都将这般机密告知了我,我要不答应还有生路么。”不过王兴为他展现出的前景还是让他感到了兴奋,对于现在一败涂地的他来说,突然能够得到位高权重的王太傅的招揽,无异于得到了平步青云的机会。他自然不知道历史上的自己原本是帝王之命,此时的他仅仅看到了封侯拜将的前途,顿时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王兴将他脸上的喜气落在眼里,心知已经打动了他,果然石勒上前一步拜道:“蒙公子不弃,小人愿意追随公子!”
王兴暗道石勒上路,不说效忠天子,效忠朝廷,只对自己表忠心,无疑是聪明人的做法,心里也十分满意。他起身亲手扶起石勒,大笑道:“好!好!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有了上下之分,王兴对石勒的称谓自不相同,他将针对关中的前后举措一一道来,谈论起天下局势,石勒才知自己的那点气候在这些人眼里实在不足一提,除非天下大乱,否则他的那点萤火之光绝对经不起一点风雨。
石勒话语突然停了下来,忍不住问起一件他很早就想问的事情来:“公子,不知当日和我一起的那个骑黑马的汉子后来怎么样了?”
王兴摇了摇头,惋惜叹气道:“他斗到最后一刻,才跳河自尽……可惜了这员猛将。”
石勒心里同样生出了惋惜,荆二对他忠心耿耿,生死不顾,这等部下实在难得。二人各怀心事,谈话顿时冷了下来。
王兴又坐了一阵,眼看想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就打算回赵王府,突然听到外间一阵嘈杂声响起,还夹杂了刀兵相击的声音,似乎就在门外,王兴心头生出警兆,暗暗留神戒备,只听砰的一声大响,一条人影跟随着倒下的房门旋风般卷了进来,王兴来不及细看,身子急速后退,但见一柄简陋的柴刀带着点点寒光堪堪滑过他刚才坐的地方,王兴吓了一身冷汗,倘若不是柴刀短了几分,若是换作普通长刀,恐怕自己已经中了招。
石勒反应奇快,下一刻他已经迎了上去,一脚踢向那只拿刀的手腕,却听“咦”的一声,两人碰了一招,居然都停了手,各退一步站定。王兴定睛看去,这刺客赫然正是那天跳河自尽的荆二!
三人僵持不到片刻,门外就冲进来不少人,挡在了王兴面前。
荆二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会碰到石勒,更没想到他会挡住自己刺杀王兴,原本来意坚决的他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自从阿桑姐弟遇害,这几日来,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心里只剩下了仇恨。他偷偷跟踪在渔村附近搜查羯族人的官兵,只要有落单的人,转眼就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杀掉。他只凭一柄柴刀,已经收割了不下五十条生命,直到官兵发现对付不了尾随的这个隐身盗,调来了大批人手搜查,荆二这才放过了他们,悄然远遁。
没有了石勒告诉他要做什么,停下复仇脚步的荆二突然发现不知道以后该干些什么了,想了许久,司马伦这个名字才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在战乱中死去的兄弟和阿桑姐弟的仇最终都着落在他身上。他决定前往长安,寻机会杀了司马伦,
赵王府戒备森严,若是那么容易杀进去,司马伦不知都死过多少遍了。荆二在赵王府附近徘徊了几天,连司马伦的进出都没有见过,更不用提逞刀寻仇了,直到今天,他看到王兴只身走了出来,认得他是在郫县交过手的人,杀意顿起,便一路尾随了过来,看到王兴进了酒楼里的房间,良机来了,不料他刚想动手,就被门外戒守的人发现了异样,盘问了两句,荆二哪会罗嗦,提刀就动起手来,这才有了上面的一幕。
王兴想了一想,挥手让自己的人出去,手下对荆二不放心,还在犹豫,石勒会意,伸手拿下了荆二的柴刀,众人才慢慢退出了房间。
荆二看着石勒,想听他解释,石勒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说昨天还在举刀杀官兵,今天就投靠了朝廷仰人鼻息?想到这里,石勒不禁脸有些发烧。
王兴看出了石勒的窘态,开口道:“你叫荆二是吧,坐下吧,先说一句,司马伦是你的敌人,但是我不是。”
王兴又将自己的身份来历大略说了一遍,当日荆二的悍勇早就让王兴起了招揽之心,眼看他无恙,丝毫不介意片刻前他的行为,诚意相招。
荆二的心境已经和数日前大不一样,对他来说,从前的日子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石勒给了他饭吃,倚重他,他便为他东打西杀,至于为官为匪,在他看来差别实在不大,他看了一眼石勒,沉声道:“杀了司马伦,我的命就是你的!”
王兴不知他为何与司马伦有这么大的仇怨,不过他思索片刻,便郑重回答道:“司马伦迟早要杀,只要他落在我的手里,我答应你,一定会让你手刃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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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郁闷啊,困在机场5个小时了,航空管制之后是机械故障,火大了,东航的人还不给个说法出来。抓紧时间码完了这一章,笔记本快没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