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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鱼腹浦

刘备纵马在乱军中奔逃着,他带领西川精锐十余万号称七十万大军,打着为关羽复仇的旗号东征孙权。不料在夷陵、猇亭一线被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适才吴将徐盛、丁奉两面夹攻,若不是刘封、张苞来救,几乎就要丧命战场了。后面吴兵紧追不舍,刘备在奔逃的过程中突然想到:当年,二弟从荆州撤退时,也是这样的情形吧。正感慨唏嘘间,只见前面一座小山。张苞上前道:“陛下,前面正是马鞍山;请陛下暂时上山休息。”刘备点点头,带着身边御林军上的山来。休息不到一个时辰,突听山下喊杀声大作。原来是陆逊引大队吴军追来;刘封、张苞正率军死守山口,不让吴军上山。刘备遥望四野,到处是火光烟色。沿江岸密林而设的汉军营寨无一不在起火,四处的汉军被吴军分割成无数小块各自为战,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协同和支援。每一刻都有汉军的尸体从江岸上落入水中,曾经翻滚流淌的长江水此刻被重重叠叠的尸体填塞,缓缓带着无数将士的尸身顽强地向下游流去。刘备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此次攻打东吴朝野之间多有反对之辞,道理谁都明白:从大义上说,曹丕篡汉是国贼、从利益上说,曹魏势大,只有保持孙刘联盟才能对抗。可刘备更知道,这一仗必须要打:从整体战略上说,大汉现在偏于西南一隅,若不打通荆州甬道,今后进取中原只能去走那难于上青天的出蜀山路了;从私心上讲,自己今年已经是六十二岁的老人了,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儿子刘禅怎么看最多也只能当个守成之君,刘备只能在有生之年为后继者完成所有的布局。可这话又如何摆得上台面?自己不是没有想过失败,只是从来不曾想到会败得如此之惨,十数万川军精锐,这几乎就是汉军的全部主力,就在这一场大火中损失殆尽。刘备仰天长叹,真是天亡我也。

“火、火!”耳边又传来这令人胆寒的消息。原来陆逊见一时无法突破刘封和张苞在山口大路上的防线,于是派出若干小队在马鞍山上四处放火。陆逊的想法很直接,我既然不能冲上山去杀死你,那就在山下放火烧死你,反正效果一样。汉军兵士这些日子来被火烧怕了,见山间火苗突起,再也不敢逗留,只是四处乱窜。刘备见周围一片慌乱,心里又急又气,口中大声呼喊,却怎么也约束不住乱军。忽然之间,火光中一彪人马于乱军中突上山来。急切间看不清来人,刘备猛地握住了双股剑,准备和来人拼命。

陆逊冷静的观察着马鞍山上的战况,刘封和张苞的抵抗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山上现在乱成一片。看来,刘备支持不下去了。陆逊转头对身后的朱然说道:“我料刘备马上就要突围。这山后有一条小路靠近江岸,我会把这条路放给汉军残部;你现在引本部兵马在路上拦截,务必全歼汉军!”朱然领命而去。徐盛不解问道:“都督何必要多此一举?待我等直接杀上山去不就了事?”陆逊笑答道:“当然可以,但那样一来汉军知道无可幸免,必然会拼命死战,我方虽能取胜,不免伤亡者众。如今我们放开一条生路,汉军的心思大半用在逃跑上,不会力战。待他们一路逃窜士气尽失,朱然军再迎头痛击,汉军必不战而溃。”众人闻言皆叹服不已。

关平、关兴兄弟二人在乱军中险些失散。他们分别带着一支军镇守各自营寨,吴军放火烧营后,各营纷纷大乱。关平只带近身亲兵突火而出,乱军中只见关兴孤身一人陷在重围之中,忙引军救助。一场大战后二人终于得脱,烟火中见前方有一座小山,遂决定上山暂驻兵马。不料这小山四周也尽是吴军,使尽浑身解数才杀到山上,身后士卒只剩几人了。关兴眼尖,看到前方林中似乎有人,忙出声示警。关平紧握大刀,正待向前冲杀,只听林中有人出声问道:“前方可是平儿、兴儿?”关平、关兴又惊又喜,滚鞍下马跪拜于地:“陛下万安!”刘备松开手中双剑,几步走上前去将二人扶起,嘴里不停的说道:“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言语间刘封、张苞浑身带血从山口退回。众人见面不胜感怀。关平看了看四下火势,对刘备说道:“山火燃烧甚快,此地实在不可久留。陛下请速去白帝城,此处我来断后。”只听有人大声道:“关将军速速护御驾去往白帝城,我傅彤愿以死断后。”刘备等人匆匆上马而去,傅彤抖擞精神提枪上马正欲往山下杀去,突见刘封拍马而回。傅彤急道:“刘将军还不速去?”刘封趋前低声道:“皇上让我来问傅将军,有什么需要托付的?”傅彤身躯一震,随即感激流泪言道:“臣子拼死以效陛下乃是本分,原不敢有请。今陛下既然动问,臣只有一子,万望陛下能照拂一二。”言讫舞枪冲向吴阵。

陆逊指挥吴军一边放火烧山,一边密切注视刘备的动向。突然,他看见一队汉军虚掩旗号往山后小路突围而出。陆逊笑了起来,下令吴军主力呐喊追击。一时间,山上山下响起无数喊声“刘备跑啦!”“汉军退了!”“快追刘备啊!”许多不明就里的汉军在这震天价的喊声中失去了斗志,不是被吴兵杀死就是无奈投降。吴军各部见刘备逃走,均知道抓住这位大汉皇帝将是一件天大的功劳;于是铺天盖地的吴兵呐喊着,紧紧追赶。刘备被簇拥在众军之中拼命向白帝城方向奔去,耳听吴军追兵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心下不由惊惶。眼见前方小路渐渐狭窄,刘备下令军士们脱下战袍铠甲堆积在道路当中点火焚烧。看着火墙燃起,刘备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希望这能够阻止一下后面的吴军吧。刘备上马高呼:“快!我们快撤!”不料,一声炮响,小路旁又杀出一队吴军,当先一员吴将正是朱然。朱然见刘备等人形象狼狈,不由大笑,说道:“刘备,你中我家陆逊都督之计也!还不快快下马受缚?”刘备急欲转身寻路而逃,奈何去路刚刚被自己点起的火给拦住了。刘备看着身边的御林军们,他们个个身无寸甲神情萎靡;气愤、不甘、无奈、绝望各种情绪交织涌来,刘备痛声大叫一声:“难道我今天要死在这里吗?”关平、关兴、张苞三人听见这话,凭空鼓出一股血气,不顾一切的杀向前方的吴军阵势。朱然见三人如疯虎一般冲来,只是冷笑,对身后士兵下令道:“放箭!射死他们。”箭雨如织落下,关平等人刚才凭借一股勇力奋然杀出,此刻在箭雨中左支右绌,每个人身上都带了数支羽箭;多亏刘封带了几十个兵士上前接应,在抛下二十来具尸首后才把三人救了回来。刘备见三人均负重伤已无力再战,一咬牙,抽出久不使用的双股剑,意欲与朱然决死一战。身后的喊杀声更近了,陆逊的大军也跟了上来,刘备深知路上的火墙在大军面前并不能支撑多长的时间。面前的朱然军虽然人数只有一千多人,可凭借自己身边这数百人的疲惫之师要想突出去,实在有如天方夜谭。刘备再一次感到了绝望。

朱然快意地看着面前无助的刘备,他觉得现在的刘备就像一只老鼠,而自己正是那只捕鼠的猫。朱然一挥手,率领手下军马向刘备扑去。突然,朱然发觉后军大乱,他回头看去,只见一支汉军正猛攻自己的背后,旗号之上赫然写着:翊军将军赵。正是常山赵子龙领白耳精兵前来救驾。陆逊隔着火墙见赵云来救刘备,深知朱然不是赵云敌手,高声喊道:“朱然将军小心!”朱然也明白自己绝对敌不过赵云,只是近在咫尺的刘备让他无法放弃。朱然决定不顾后军,先拿住刘备再说;于是扭头又向刘备冲去。赵云在乱军之中见朱然直取刘备而去,一催马,抛下众士卒衔尾追向朱然。赵云马快,不一时赶到朱然身后。朱然不想赵云如此迅速追来,心下慌张,赵云更不搭话挺枪便刺,朱然措手不及被赵云刺中后心,大叫一声倒在马下。赵云杀散吴兵,来到刘备面前;刘备满脸是泪,握住赵云的手道:“多亏子龙了。”赵云道:“陛下无恙,实乃大汉之福也。云只是恪尽职守,陛下无需挂怀。”刘备连连点头道:“好、好。”赵云又说道:“敌军在后,不可久迟。陛下速往鱼腹浦去白帝城,臣再引兵接应后面诸将。”刘备困惑:“鱼腹浦?”赵云点头道:“正是,杨峰已领上庸兵马在鱼腹浦列阵接应,陛下速去!”言罢整齐本部人马列成阵势,护着刘备离开。退却途中,刘备犹在思索:“杨峰?上庸兵马?”刘封道:“陛下难道忘了,陛下登基时封了杨峰为上庸太守。”刘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接着又担心道:“陆逊诡计多端,实乃不可多得的大将,这杨峰能挡得住他吗?”

杨峰心情复杂的等待着。他接到诸葛亮的书信,得知刘备袭吴大败。其实杨峰对这个结果早就知道了,历史上的夷陵之战一直是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不过,现在不同的是,由于杨峰的横空出世,上庸并没有在关羽败走麦城后归属曹魏;此时汉军能够从上庸调出这样一支部队来接应败亡的刘备。对于杨峰来说,他明白以自己目前的地位和身份,根本无法在最高决策方面去影响和改变什么;他现在只是一个在大多数人眼里看来普普通通的郡县长官。杨峰现在只是想着将要再次面对那个东吴名将陆逊。杨峰一直以来无法忘却麦城的失败,麦城一役是杨峰和陆逊、吕蒙的第一次交手;现在,吕蒙病亡,陆逊成了东吴大都督。杨峰遥想着那个将要面对的对手,心里默默的说:“来吧,陆逊。”

陆逊率领着得胜之师向西追袭,这一场大火不但烧掉了汉军十余万主力,更烧出了陆逊的威信。现在的东吴将领们对陆逊是死心塌地的佩服,尽管朱然战死,但那是个意外;再说了,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赵云英勇无比的救出了汉将吴班,但也仅限于此了。汉军此次东征的主要将领中,傅彤、张南、冯习死于乱军之中,蛮王沙摩柯被周泰斩杀,杜路、刘宁投降;这是何等辉煌的战绩啊。陆逊意气风发的挥师西进,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追,追上刘备,彻底打垮汉军。忽有校卒来报:“都督,前方鱼腹浦有汉军踪迹。”陆逊闻言心道:“汉军如此溃败,难道还有余力再战?”于是带着中军诸将,前往阵前观看。只见前方江边似乎毫无章法的摆放着八九十堆乱石,乱石之后一名少年将军带着千余精骑横枪立马而待。陆逊凝神观望那些乱石,一时不能看出这堆石头有什么作用,正在踌躇之间,潘璋道:“都督,这堆乱石不知有何古怪,待我前去探个究竟。”陆逊点头同意,潘璋带上三千人马踊跃而去。

杨峰略有些紧张的盯着潘璋的人马冲进石阵。他此次只带来了两万人马,想要阻挡并击退吴军根本不能硬拼。于是杨峰就在吴军追击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这个看似杂乱无章的石阵;这个石阵并不是后世传说的孔明八阵图,诸葛亮根本没有也不可能在入川之时就布置下什么堪比十万大军的阵势。倒是杨峰到达鱼腹浦后,见此处地势狭窄,于是借地势再摆放下石块,希望能够借此分散敌军的兵力。此时潘璋的三千人马列阵进入了石阵,一踏进乱石丛里潘璋就发觉不对。由于乱石林立,部队根本没办法按照阵势前进,而且在行进过程中他的部队不自觉的被石块分割成了相对独立的小块。潘璋心道不好,正想命令部队停止前进重新列阵,只听一阵鼓声,从一些石墙后露出汉军身影。这些汉军也不近前厮杀,只是拿手中弓弩不住发射。吴军不料有此变化,一下子被汉军射死了数百人。潘璋见状大怒,带着左近兵士往石阵中汉军所在杀去。汉军见潘璋杀来纷纷转身而去,在乱石里左一转,右一转就没了踪影。就在潘璋寻找汉军踪迹时,后方不知从哪里冒出汉军又是一阵箭矢射来。几个来回下来,潘璋压根没找到汉军,倒是损失了近千人马。陆逊在阵外看得真切,急忙吩咐鸣金。潘璋回到阵内,对陆逊说道:“都督,这石阵真是古怪。里面似乎到处都是埋伏,偏偏找不到汉军踪影。”陆逊点头道:“这个石阵构思巧妙,它利用了此处的地理环境使我们进攻时无法集中部队,而汉军隐匿在乱石之后便可轻松伺机攻击。不过,这小小石阵就想阻挡我们大军前进,汉将想得也太天真了。”陆逊下令道:“弓弩手以弓箭压制石阵内的汉军,其余人众上前推dao乱石!只要这些石墙一倒,对面的汉军又岂能抵挡我军?”吴军闻言精神大振,纷纷呼啸而上。杨峰见陆逊顷刻之间就看出自己石阵的弱点,不由暗自点头忖道:“陆逊不愧当世名将。”随即,杨峰挥动手中令旗,只见江岸两边突然升起无数汉军旌旗,同时一阵密集的箭雨向吴军弓弩手倾泻而下。陆逊见情势突变,下令全军后退十里。杨峰看到吴军在陆逊的指挥下缓缓退后,并无惊慌败逃之像,也十分钦佩;他一举手中钢枪纵马赶上,口中喊道:“汉将杨峰,请陆逊都督阵前说话。”陆逊来到阵前,望着对面的少年,问道:“我自恃汉军诸将大多认识却从未听闻将军名号;小将军不知在何人帐下效力?”杨峰答道:“我乃是汉皇帝敕封的上庸太守;小将才浅,不敢妄想闻达,故陆都督不曾闻知。”陆逊点头道:“好个才浅的上庸太守;你这石阵之计倒是当真巧妙。只是你真的以为凭借这小小石阵和两岸的埋伏就可以阻挡我大军吗?”杨峰正色道:“陆都督乃世之名将,杨峰不敢狂妄到以为雕虫小技可以使都督退兵。但我有一言,望都督听之。”陆逊笑道:“刘备兵败势穷,困守一城,我正好乘势击之;你有何言可以让我退却?”杨峰道:“都督,今天下三分,曹魏独大;曹丕无一日不想一统天下。都督此番举东吴精锐追赶汉皇陛下,曹丕必然乘虚来袭。如若都督深入西川,一旦东南有变,急难回援。何况汉吴两家今虽刀兵相见,但势必联合才可以共抗曹魏。都督何必为取一时之胜,既弃东南根本不顾,又绝日后联合之望?”陆逊闻言,认真地打量这个年轻人,随即哈哈大笑:“既弃东南根本不顾,又绝日后联合之望。上庸太守杨峰,你的话我记下了,你这个人我也记住了。不过,我想问你一句,如果我不听你的说辞执意进军,你挡得住我吗?”杨峰略一思索,由衷说道:“即使挡不住也要拼力一搏,只是都督恐怕也没那么容易突破这小小的鱼腹浦。”陆逊满意的点头道:“你说得是实话!好,就为了你说得日后可能的联合,我不再前进了。”说着,陆逊下令吴军回师南郡。在离开的时候,陆逊突然回头对杨峰狡黠的一笑:“杨峰太守,我希望日后不要再在战场上遇见你。”杨峰笑答道:“彼此彼此!”

吴军远去,杨峰收束兵马准备返回上庸,突见有校尉自白帝城带来刘备旨意:着杨峰领五千人马进驻白帝城担任卫戍。杨峰目送周歆等人带领其余一万五千人马回返上庸,自己独自领军向白帝城开拔。杨峰去白帝城后将会发生什么事?刘备又会怎么对待为他阻挡了追兵的杨峰?将要发生的一切会改变杨峰的地位和境遇吗?请看下一章节《托孤顾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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