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外摆满了各式火器,锦衣卫严阵以待,几个值事太监也是紧张注视,侧身作势拦于崇祯身前;如果有人行刺,看那姿势,想必是会以身相代。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尽管皇帝的旨意匆促,未及更多准备,但这安全措施还是很完备的。
崇祯对这大明的火器早有耳闻,但始终无缘一见。
工部军器局主管人员,将林林总总近百种火yao武器一一介绍,崇祯不时询问几句,问问设计原理、使用方法,不时的啧啧称赞几句。
崇祯没想到这时的火器发展,已是相当可观:有后装弹药的子母铳、佛郞机炮;有火箭炮的雏形“一窝蜂、神火飞鸦、火龙出水……”;更有燧发装置的多管火铳;带转轮的、手铳火铳、火炮,发射完后,还能当冷兵器使用;类似手榴弹的火蒺藜;最古老的地雷、水雷。
其中的迅雷铳,让崇祯真是由衷地佩服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一种多管转膛铳,单兵使用的多管火器。最大的可以达到18管,使用火绳或者燧石击发,加上外罩后状如琵琶。发射完毕后可以作为冷兵器使用:支架可当手斧,火铳可当枪用,外罩可当盾牌。
崇祯对这种奇思妙想,彻底无语,都不知该夸什么好了。只是当知道,它的发明人赵士祯已经故去,不由万分可惜。
崇祯原先还想着,提出“燧发装置、后装弹药”的改进意见,以显示作为皇帝的他是多么博学多才;可是没想到,现在已经都有了,这让他很是有些郁闷。
介绍这些火器,就用了一个多时辰;袁崇焕、孙元化、徐光启等,也多对这许多火器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崇祯对于大家反应的“射速慢、射程近、威力小、准确性差,因此还需骑兵、步兵等冷兵器配合”,是早有心中定见的。
但是,明朝的火器技术水平,完全不是他脑中的印象,超出了他的想象,而且京营、辽东各军多已批量装备;这又让他有些想不明白了,既然已经这么先进,怎就打不过个拿刀枪、弓箭的满清了呢?
这时的许多火器,虽与后世的样式规格大不相同,但也具备了基本雏形;这让他收起了轻视之心,还是先好好研究一下,再提改进意见吧。
尽管崇祯慎重起见,什么改进意见都未提;但他随意问询的几个问题,却让这些火器专家们大为佩服,皇帝的问题直指火器的缺憾,看来对火器皇帝是早有研究了。
徐光启对未来的火器建军,心中更是充满了期望:大明的历代皇帝,对火器皆非常重视,但能如眼前崇祯帝般了解深刻,除开国之太祖、成祖外,实不多见。
崇祯参观完这次的火器展览,留下了几样具有代表性的火器:鸟铳、燧发枪、佛郞机炮、神火飞鸦,以及相关的弹药。
崇祯打算仔细地研究一下,再结合现在的生产工艺,把后世的一些技术理念给移植过来。
崇祯的这番动作,可使旁边的这几位大臣们心头一紧,崇祯皇帝不会象以前的“正德帝好武功、嘉庆帝爱炼丹养生、万历帝喜敛财、天启帝爱木匠活儿”吧!
众臣欣慰的同时,忙又上前劝戒:千万不能为此微末之技所迷惑,皇帝陛下应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
这让崇祯真是无话可说,大臣们的劝谏是正确的,可是加快一些火器的研发进程,也是刻不容缓。崇祯只得再三保证,只是了解一下,绝不会沉迷于此,这才平息了纷争。
交泰殿用过晚膳之后,崇祯也无心参与后妃们讨论“文娱比赛章程、比赛项目”,直回乾清宫,研究他的火器去了。
崇祯看看御案上摆着的火绳枪、燧发枪,地上放着的佛郞机炮、神火飞鸦,思绪连篇,呆呆地出神。
他是学工程出身,尽管不是学机械制造的,但以他的认知来说,这几样火器的制造精细度还差得多。
唉……,想必以明朝的工业技术水平,想达到批量化,也就是现在这个质量了。
要想做到批量化的高质量生产,就必须有各式机床;有机床就要有动力,要动力就要研究蒸汽机,最次也要水力传动;蒸汽机的制造,不说它需要涉及多少学科,仅是加工制造,它就又绕回到机床上面来了;即使这些都不是问题,可仍是离不开冶金铸造等基础产业;这时的钢铁铸造水平还不行,想提高就离不开化学;而化学又回归到现行的教育体制上面。
尽管环境工程专业,学的化学课程要多些,可十年不用,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崇祯越想,脑子越乱,还是因陋就简吧,别搞那么复杂了。
想法既定,崇祯不再受杂念干扰,专心一念,终于有所收获,心中淡定。
这日清晨,袁崇焕起程奔赴辽东。
袁崇焕骑在马上,看看紧随身后的大车,还有阮氏就在其中;侍妾随行,车行缓慢,袁崇焕身在途中,心却早已飞向了宁远。
辽东情势危急,军心不稳,如不向将士们表明自己之坚定决心,“同甘苦、共患难”,怕是难以服众。
袁崇焕知道,此一去将不知生死如何,也只带了侍妾同赴辽东。袁崇焕心中暗叹,自己实在是对不起家人了。
想想,自从沾染辽东事后,自己连同家人,就再未过上安生日子,不是兵凶战危、刀光剑影,就是阉党迫害、丢官罢职。
如今再赴辽东,真是前途未卜,命运多舛;只是建奴逞威,致使生灵涂炭,朝廷重新起用于我,如不能上报君恩,下安黎民百姓,如何能对得起这男儿七尺之躯。
袁崇焕不由得振作精神,赋诗《再出关》,慷慨豪迈之情满怀:
重整旧戎衣,行途赋采薇。
山河今尚是,城郭已全非。
马自趋风去,戈应指日挥。
臣心期报国,誓唱凯歌归。
山海关,天下第一关!
然而山海关等待他的,不是他预想中的接风洗尘,整饬军务,而是一个晴天霹雳——宁远兵变!
宁远,关宁铁骑,竟然会发生兵变!
宁远,对于袁崇焕来说太重要了,那里先后取得过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是他袁崇焕崛起的地方。
关宁铁骑,是他一手训练起家的部队,可说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强战斗强劲,是他“五年平辽”赖以实现的基础。
袁崇焕相信他的士兵,相信他的将领,相信他们是被逼无奈之举,相信他们心中还有他袁崇焕这个人,相信他们还是会听他说句话的。
袁崇焕谢绝了山海关总兵的好意,派亲兵护送至宁远;将家眷托付,他单人独骑奔赴宁远,为能获得他的士兵的信任,甘愿孤身犯险。
辽东军兵,已经有四个月未拿到粮饷了;即使前时拿到一些粮饷,也多被军官克扣;普通军兵,全家老小就指着这点薪饷度日,如今拿不到饷银,生计至为艰难。
天启后期,魏阉当权乱政,边饷多缺;而崇祯元年现已过半,户部尚书毕自严奏称:尽管还不到秋赋时间,但实收入还是太低了,不足全年应收之两成,入不敷出,赤字太大,以至于拖欠各地守军薪饷多月。
因为朝廷重新起用袁崇焕,以兵部尚书兼督师蓟辽,遂命王之臣回籍待用,现在暂由辽东巡抚毕自肃负责。
巡抚毕自肃,曾经在宁远之战和宁锦之战中立有战功。他为官勤恳、廉洁,然而朝廷对辽东军饷拖延不发,屡次催促无果;他手中无银,哪能安抚得了那些饥饿之兵。
王之臣因阉党倒台,朝廷人事大调整,他根本就无心整顿军队;毕自肃只是过度管理,军队纪律混乱,已是无从调整。
宁远兵变,终至不可收拾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