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接触了好些个时日，但二夫人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审视面前这个孩子。查聪身上流露出的蓬勃的生命力深深地感染并震撼了二夫人。她在一瞬间甚至怀疑查聪的真实身份了，她不能把眼前这个充满朝气的孩子与他印象中那个苍白而又衰弱的公子相统一，这种感差太巨大了。
二夫人精于诗词，擅长丹青，是位不多的才女之一。她虽然性情秉直，却是个头脑机敏，擅查细微的女人。写作丹青，首先考察的就是人的眼力。此刻，二夫人洞察秋毫的眼睛逐渐眯成了一道缝，她要透视面前这个孩子。
查聪的双脚有些木了，二夫人画他已接近一个时辰。
“好了，你过来看看吧。”二夫人终于放下了画笔，径直走到一面盆前清洗手上的染料。
“二娘，这是我吗？您画得过于精神了吧？”查聪喜笑颜开地瞻仰自己的尊容。
“二娘是实事求是地把你描慕了下来，要说精神是你的人精神，二娘不曾夸大。”二夫人边擦手边回答查聪。
查聪拿着自己的画像爱不释手，一双眼睛半天不肯离开它。也难怪，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画像，画上的人儿又那么精神，你让查聪怎能不珍惜？
“喜欢吗？”二夫人问。
“嗯。”查聪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画像。
“今晚上我给你裱起来，完后挂到你自己的房间吧。”二夫人道。
“谢谢二娘。”查聪唯有用甜甜的小嘴巴来表达他兴奋的心情了。
“今儿就到这吧，从明天开始教你画人物。”二夫人道。刚才描慕查聪的肖像时间长了点，二夫人这会儿感到了一丝疲倦。
“嗯，二娘休息好。”
看着一脸喜气的公子离去后，二夫人在火盆前的椅子上落下了身子。她微微闭上了眼睛，查聪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立刻闪现在她的脑海里。这双眸子是不该属于查府公子的，因为这双眸子曾经那么频繁地出现在她的梦里，只是时间久远了些。
二夫人似乎睡着了，合眼坐在椅子上，久久不曾动一下。两滴清泪却悄悄地滑了出来，说明二夫人并没有真正地入睡。
“小阁藏春，闲窗销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手种江梅更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无人到，寂寥恰似、何逊在杨州。
从来，如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揉。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莫恨香消玉减，须信道、扫迹难留。难言处，良窗淡月，疏影尚风liu。”
许久，二夫人吟咏起李清照的《满庭芳》。咏完，泪水却似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次日，查聪一早就来到了二娘处。小兰这跟屁虫被查聪留在了小跨院，他对查府的环境已经熟悉了，不用小兰在他旁边悄悄地指手画脚了。
二夫人脸色有些苍白，昨夜她没有休息好。
“二娘，您身子不舒服？”查聪倒是个细心的孩子，一见二夫人的面就关切地问道。
“不碍事，我们今天开始学画人物。哎，你先看看你的画像吧，昨晚我裱出来了，不过还没有晾干，得在我这屋里挂几天。”二夫人手指厅堂的一边对查聪说。
顺着二夫人的指引，查聪看到了已裱好的画像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画中人的精气神似乎比昨日更旺盛了。
“二娘辛苦，昨晚害您熬夜了。”查聪找到了二娘脸色苍白的原因。
“嗯，小嘴儿怪甜的。二娘为聪儿裱画像是心甘情愿的，不辛苦。”二夫人不是客套，她是娘，用不着对孩儿客气，她只是无意识地表达出了她真实的心意。
二夫人把丫鬟小红叫了进来，让她充当描慕的模特儿。小红拘谨地立在那，眼睛不知看向哪里好。
“死妮子，把眼盯着公子看，公子长得还不够好看吗？”二夫人骂小红。这样的性格转换让查聪很难把握二娘的脾性。这既是个才女，又是个温柔的二娘，同时还是个性格泼辣的女主人。
小红的脸腾地发起了烧，火红火红，异常地耀眼。
查聪替她难过起来，这小红此刻心里还不知有多尴尬呢！
二夫人在查聪身后手把手地教他从哪下笔，怎样利用光线，怎样找出一个人物身上的神韵。
二夫人在查聪身上似乎闻到了一股乳香味。她心道：乳臭未干就是指公子这般大的孩子吧？同时，一种母性的温柔袭上心头，她轻轻地把查聪揽到了怀里。
查聪感受到他的后背贴紧了二娘的前胸，那种从少的饥渴让他恨不能抛下手中的画笔，转身溶于她的怀抱，尽情地享受这自然而与他无缘的母性的拥吻。
“二娘，你身上好香。”查聪只能用语言来宣泄他的情感。
“是吗？你喜欢娘身上的味道？”二夫人说着，身子稍稍远离了一点。对面还有个大瞪着眼的小红。
“嗯，喜欢。这香味好熟悉，就是一下子想不出名字了。”查聪在二夫人的引导下开始画小红的鼻子。
“独占金秋压众芳，幽香浓郁传十里。”二夫人吟出了一句诗。
查聪回过头，那幽香真的浓郁了，“二娘，是桂花吗？”查聪记着爹曾经这样赞美过桂花，查府的院子里就有一棵几十年树龄的桂花。
“对，聪明的孩子。”二夫人顺势在查聪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前面小红的脸上又腾起了红云，她哪曾见过这个。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描慕，查聪在二夫人手握手的把持下，终于完成了他画人物的处女作。站僵了身子的小红刚走了一步就摔倒了。查聪急忙跑过去，伸手扶起她，道：“女孩子就是不行，我昨天也是站了一个多时辰，腿虽然也木了，但不至于摔倒啊。”
小红脸红红地咬住了下嘴唇。
“你来，看看你的画像，喜欢就送给你了。”查聪扶着小红来到书案前。
小红看到自己画像的那一刻很激动，眼里流露出了奇异的光芒，完全忘记了刚才站立一个多时辰的辛苦。
“觉得像你吗？”查聪一脸地紧张。
“嗯。”小红用力点头。
“那你就收着吧。”查聪慷慨地说，同时脸上露出了自豪的喜悦。
“谢谢公子。”小红一脸地灿烂。
二夫人一直在旁边注视着查聪，面上的表情是那么地复杂，那么地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