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庆林交代,买火炼的乃是其本人,杀死周家蛇胆铺众人的乃是日本黑龙会。案发前,牛庆林接到日本人通知,到周家蛇胆铺购买了五条火炼,付过银子后发现掌柜的把卖蛇记录写在了账本上。牛庆林做贼心虚,怕事情败露留下破绽,于是用银子收买了得贵儿和掌柜,将买卖记录撕掉烧了。这事儿自然瞒不过日本人的密探,于是在得草查到周家蛇胆铺时,日本人先下手为强,将掌柜和一干伙计杀得个干净,末了留下纸条,威胁得草。
整个案子做的滴水不漏,若非牛庆林在总督府里面当差,恐怕也难逃日本人毒手。此时整个案件已经相当清楚,先是俄国军事大臣恰波耶夫怀恨报复瓦西列维奇,收买牛庆林行动时被日本人发觉,日本人本就对俄国抢占库页岛耿耿于怀,于是将计就计,利用牛庆林想要挑起俄国和大清的战争,最后牛庆林杀死公使夫人未成,反而在杀死得贵儿后暴露行踪,被得草抓到,案情大白。
得草让秀才出身的张三把整个案件写出,牛庆林签字画押。接过张三递过来的案底时,得草犯了难,这起案子错综复杂,涉嫌颇多,尤其是两个紧挨着大清的国家,幕后主使一个是俄国的军事大臣恰波耶夫,一个是挂着商会会长但真实身份极可能是黑龙会高级头目的山口,怎么抓?
案子是审清楚了,可是这跟没审一样,不,在得草看来还不如不审,否则也不会如此郁闷。说不得,这事儿是结了,至于以后怎么着,让总督大人头疼去吧。得草是眼不见心不烦,命人将案底和捆着的牛庆林一并给总督送去,自己钻到屋里看李鸿章和李氏的书信。
还别说,张三和周半倒还是俩细发人,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进门一张三脚圆桌,东南西北各放着一张圆鼓墩子,墩子和桌子上铺着油绿的厚呢子垫儿,上面绣着出水芙蕖图,看着清新自然。隔开卧房和外间儿的乃是一道满月圆门,大红丝绦蒲穗并黄潺潺的铜钩子各勾起一褶吊帘,圆门靠外间这边两旁各放着一座花台,上面摆着两盆梅花,虬虬曲曲,很有气势。入得圆门,左手靠窗摆着一张八仙桌,两旁放着两张太师椅,桌上笔墨纸砚摆的整整齐齐,得草的麻布口袋也被安安稳稳的摆在桌子下面。
得草伸手支起窗户,坐在左手边太师椅上,掏出信美美的看起来。李鸿章的信写的不长,但得草看的时间却长。李氏写的虽长,但大多是一些想念、关心、好好学、不能强出头之类的话语。
咸丰十年,由于曾国藩惧怕功高震主,解散大部分湘军,此时太平军在小将李秀成和陈玉成的带领下,一边固守天京,一边分出兵力,往南进军,直逼大清江南大营。咸丰十年末,李秀成带领太平天国一部主力,两破大清江南大营,此时湘军已散,八旗无能,洋人持观望态度,一时间,本来已近死灰的太平军竟然熊熊燃烧起来,陈玉成更是将这股火焰迅速燃遍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镇江、通州、苏州、上海全面告急。
就在陈玉成两破大清江南大营时,大清在整个长江南方已经没有可以制衡太平天国的力量,李鸿章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被曾国藩召回江北,商议对策。
湘军虽然被解散,但江北还是保留了一部分军力,张遇春的“春”字营,李济元的“济”字营,张树声的“树”字营、刘铭传的“铭”字营、潘鼎新的“鼎”字营、吴长庆的“庆”字营都在江北大营,围困天京,**几次攻打大清江北大营都无功而返,白白折损了兵力。
陈玉成拿下江南大营后,挥军东进,直逼苏州、上海。其时,太平军另一部猛烈攻击江南各州府,江南全线告急,地主豪绅纷纷逃向洋人云集的上海以求得到洋人的保护。这些豪绅为了避免灭顶之灾,一边成立“中外会防局”重金雇佣洋人军队对抗太平军,一边联名上书朝廷,要求派兵增援上海。
江南商会会长钱鼎铭更是重金贿赂奕,要求朝廷尽快出兵,在奕的推动下,慈禧太后三下诏书,要求曾国藩尽快出兵上海,解围后清除长江南部的太平军。同时,钱鼎铭亲自前往湘军安庆大营,面见曾国藩,日日哭诉许诺,上海每月可筹饷六十万两。其时,朝廷国库中的银子早就被洋人弄光,湘军军饷全是自行筹备,钱鼎铭这一许诺对严重缺少军饷的湘军来说不啻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于是曾国藩有些动摇,加上慈禧太后接连三道诏书,曾国藩决定出兵上海。
其时,湘军已经围住天京,正日夜攻城。负责安庆大营攻打天京的将领乃是曾国藩的胞弟曾国荃。曾国藩有意让曾国荃到上海去,但曾国荃一心要拿下天京,立下首功,拒绝了曾国藩。曾国藩又找到湘军老将陈士杰,但陈士杰归家已久,无心再履沙场,便以家中老母年事已高委婉拒绝。
咸丰十一年,曾国藩将大致情况跟李鸿章一说,李鸿章欣然同意前往山海,其时湘军军力难分,于是李鸿章在慈禧太后和曾国藩的支持下开始组建淮军。
李鸿章给得草写这封信时正在去上海的路上,信的末尾李鸿章问得草是否愿意到上海来,若愿意可直接像黑龙江总督说明情况,此事朝廷已有明文,得草可直接到上海去。
将信放在八仙桌上,得草起身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如今,不论总督大人怎样处理日俄这件案子,依日本人小肚鸡肠的性格,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过得草,而这件案子一了,总督府大约是住不下去了,离开了总督府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日本人给做了,性命堪忧啊!
还有俄国人,一边是军事大臣,一边是对自己颇有好感的公使女儿琳娜,琳娜的父亲瓦西列维奇还跟恰波耶夫有过节,得草又破坏了恰波耶夫的阴谋,这夹在中间滋味也不好受。
左右是在东北混不下去了,倒不如从了李鸿章的建议,到上海去,组建起淮军后就在军队中混了,没准还能跟洋鬼子干仗,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得草推门出去,刚好见到返回来的张三和周半倒,见到俩人,得草张口问道:“怎样,总督说什么了吗?”
张三有点愤愤的说:“说啥了,还不是让我等保密,不要说出这件事儿。我说大人,咱辛辛苦苦办案,到头儿来还落得个不沾嫌,图个啥呀,龟儿子洋人,还真把屁股獗天上去了,迟早有一天要让他们好看。”
得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张三,别乱说,这事儿总督让咱咋办就咋办,明白不?”
看着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俩人,得草又说道:“张三,半倒,我准备到上海去,我老师的丈夫李鸿章李大人要到哪里招募军队,要我过去帮忙,你俩可愿意跟我一同去?”
周半倒嚷道:“军队?打洋人?俺去,反正家里就俺一个,到哪都行,俺跟大人去上海!”
得草点点头,看向张三。张三听到得草话后先是一喜,继而流露出极不高兴的表情,说道:“大人,你的好意张三心领了,实话说,我也想跟你到上海去,可是家中尚有一个年近八十的老母,实在走不开。这样吧大人,等老母百年之后我再去那边找你,怎样?”
张三说到老母,得草也想到了自己远在博和哩屯的父亲,说不得走之前还得回去妥善安置一下父亲。
答应了张三,得草自去找勃尔茨哈说明情况,让他转告总督。这事儿关系到江南大局,又是朝廷明文说过的情况,总督自然不敢怠慢,立刻批下文书,盖上官印,放得草南下。同时还修书一封托得草带给李鸿章。
齐齐哈尔府的捕头职位被取消,但东北对俄额外章京的头衔是总理衙门定下来的,虽然得草离开东北南下,但这个头衔依然管用。
由于天色已晚,得草决定明日就回捕蛇屯看望父亲,然后直接南下上海。第二日,得草早早起来,吩咐周半倒拿上捕蛇的行头,先去找辆马车等着,得草自己却出门往正前走去。跟守卫公使府邸的骑慰打了声招呼,自进去跟琳娜道别。
得草本不打算去见琳娜,但心中老是浮现出琳娜的笑容,搞得一夜辗转,说不得,天亮后得草便来到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