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终于停了下来。齐峰猛然从后座坐起来,把前排的古警官与司机吓了一跳。
他下了车,站定,发现身处一座露天停车场。他很快判定这是他家所在城市的一所颇具影响的医院,因为高考体检就在这个医院进行,而且停车场也是他体检时校车停留的地方,因此这次到来让他有驾车就熟的感觉。两年过去了,医院的规模并没有太大的改观,格局也与以往相差无二。
古警官打法走了司机,领着齐峰往一座病人住宿楼走去。
齐峰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这是普通病房,是病人疗养的住所,因此他的爸爸已经没有危险了。看来古警官所述的病况并不只是宽慰之言。
一路很顺利,不费任何周折便来到了他爸爸的病房。
他一踏入病房,全身无端地注满力量,心中踏实了好多。他爸爸此时静静地躺在床上,样子很安详,像熟睡了一般。
他走进病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床上昏睡的老人,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他的父亲,这才发现他的父亲比印象中更老迈一些。平时由于不屈的坚持而掩藏的皱纹此时展露无遗,倔强的头发也平铺下来,其中夹杂的白发历历在目。
他心中一阵悲酸,情不自禁抓住了父亲的手。父亲粗糙瘦弱的皮肤包不住坚硬宽大的骨节,握在手中有一种抵触感,但很温暖,并不像李欣然昏迷时的感觉。
他突然发现父亲的手背上有累累瘀斑,于是心疼地望了古警官一眼。
“很震惊吧,”古警官迈近一步,“我想你爸爸在爆炸发生前被人绑缚过,但爆炸时捆缚的绳索又被接开,真是不可思议。”
“你猜是谁干的吗?”他望着齐峰说。
“那还用猜!”
“我的疑问是他把你爸爸绑住,又为什么要解开呢?”
齐峰的心头一跳,一道人影从他眼前闪过,他故作费解地说:“这确实很难解释。”
古警官看着他怅惘的神色,心中不忍,于是温和地说:“你陪你爸爸呆在病房。我出去了解一些情况。”
齐峰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病房。
他把房中唯一的一把椅子搬到病床旁边,坐下来,怔怔地望着父亲。这是他以前所不愿做的,他总是把父亲当作对手,而且是一个永远不可战胜的对手。每次面对父亲,他都有一种挫败感,更毋庸说这么近距离平心静气的观望了。
其实,在来路的车上,他一直没睡。他想了好多,也悟了好多。这无疑有古警官的功劳。他的一番严词厉语让找准了自己心理上的死穴,而且意识到这个死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当他的心理真正扭转过来时,他开始愧悔,自责,以前的种种不肖行为涌上心头。
“我为什么要逃避?难道就因为我们父子俩人有共通的性格。这能算理由吗?这个理由充分吗?”他在心底质问自己。
同时他的耳旁有另一个人的声音:“你既然承认你的爸爸是一个好人,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
“好人、好人、、、、、、”他无意识地默祷,这两个字在他的脑海中突然有了特殊的分量。
“好人!这两个字怎么这么熟悉?我在那儿接触过?”他双手使劲抓着头,仿佛要让手伸进混沌的脑海。
“这两个字很重要,很重要,你知道吗?”他在心底拼命呐喊,但仍旧毫无头绪。
“为什么不求助于你的爸爸?你还要掩饰吗?”他痛苦地摇着头。
“不要再否认了!你有一段时间经常回家难道是因为想家吗?不!、、、、、、你是在寻求帮助,你碰到了不可逾越的难题,你心慌意乱,你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本位,而你与你爸爸的本位是一样的,这你心里清楚!”他意识里的另一个自己声嘶力竭地责问他。
齐峰的眼睛一阵酸热,泛起点点泪花,不由自主地把父亲的手握得更紧。是呀,他骗得了别人但他骗不了自己。父亲在他生命中的角色太复杂,太浓烈,他无法言喻,更无法拒绝。当他遭遇困境时,他的潜意识寻找的第一个依靠便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