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攸上车的时候叹了口气,告诉了唐黎那青面人就是百里瑾。唐黎登时惊得闭不上嘴,百里皇族里多得是吃喝玩乐的废物,想不到竟然出得了那样的英才?他回过头去看青面人原来站的方向,只看见宛月还没上车,朝着书生走的方向呆望,他想叫宛月,可想想又算了。
这边焱攸在车里问飞鸟,“今天是怎么回事?那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欺负你一个小孩子。“
飞鸟气哼哼地用蛮语说,“姐姐,那个人在街上摸一个姐姐的脸,那个姐姐吓哭了,他还跟着人家,还问人家要不要去他府里做丫头。”
“那你干什么了?”焱攸板着脸。
“我……我就用蜜蜂刺蛰他了。”飞鸟嘀咕了一声,又赶紧改了话题,“姐姐姐姐,我教你我们自己族里的话好不好?”焱攸没理她,她赶紧又说,“你想不想玩我的这个小笛子,吹一下,木刺就飞出来了。”
“最好少胡闹,再闹我就不喜欢你了。”焱攸扯了一把她的小脸,“回家我得给你找两个懂规矩的老嬷嬷跟着你,再找个教书先生约束着你,再这么容着你胡闹,你什么不敢做啊你?蜜蜂刺从哪来的?你在焱府里偷着养蜜蜂了?你那小笛子是要干什么?”
飞鸟沮丧地低下小脑袋,晃了晃小腿,又想起了别的事。
“姐姐你为什么不喜欢哥哥呢?”飞鸟鼓起小嘴,自从跟着焱攸,她吃饱了饭,脸上长出肉来,倒可爱不少。
焱攸没回答她的话,飞鸟想了想,“姐姐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肖慕风么?”
这回连焱攸也想鼓起嘴了,“我谁都不会嫁的。嫁了人,我就会被活活憋死。哪里有在外边立一番事业来的痛快?”
嫁人就会憋死?飞鸟恐惧地思考了一会,小心地看了看焱攸,那还是不要嫁的好。
焱攸没有回自己的府里,绕了一圈去兵部爹爹那里。百里珉的事不能随意处置,焱攸必须先去跟爹爹讨个主意。路上唐黎不太自在地遮遮掩掩把百里珉的事说了几句,焱攸就明白了。焱攸真有些气闷,这个表哥确是有些没出息,为了这样的主子卖命,也算她命贱了。
“百里珉到底是怎么回事?”焱铭本来正在看着地图,瞧见女儿焱攸进来,连忙问了一句。
“是这么回事,吉运镖局前些天打南边给那个叫做陈励图的押运了一批货,不成想路上遭了劫,所以珉哥哥就去找吉运镖局算账,打伤了老镖头现在又把人家下在狱里,珉哥哥还指使官府封了老镖头的家产,说是给陈励图做赔偿。”焱攸叹了口气。
“百里珉这头蠢猪!”焱铭气得无话可说,想了半天又道,“那个陈励图是个什么东西,百里珉怎么又为他出头?”
焱攸扇着扇子冷笑,“人家说无利不起早,要是没他的银子钱,他至于那么大动肝火吗?那根本就不是陈励图的货,是南边几个地方官为求调任孝敬他二皇子的东西。”
“混账!”焱铭一把将茶碗摔在地上,“他将来是要做皇上的人,富有天下,何其尊贵,竟然为贪图这点蝇头小利就卖官鬻爵。”
焱攸看着老父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叹了口气,“爹,大热天的,您也坐着歇一会。珉哥哥做事没头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急也没用,倘或中暑了,就不好了。”
焱铭在女儿面前站住,“攸儿,依你看珉皇子跟焱妃到底是何样人?”
焱攸一张小脸上完全没有了表情,“焱妃为人刻薄寡恩,难以母仪天下。珉皇子刚愎自用,胸无大志,气量狭小,实在难堪大用。”
焱铭沉吟了一阵子,喟然长叹,看着自己女儿皱着眉头的模样,忍不住苦笑一声,“你这小丫头倒是嘴快,只是终究城府不够深。”
焱攸越发皱起一张脸。
“攸儿现在说什么倒都不打紧,只是将来倘或一朝入宫去了,可要步步谨慎时时在意。”焱铭叹口气,又念叨了这句话。
焱攸正踩在她爹泼在地上的茶水上,脚底下一滑差点跌倒在地上,被焱铭手疾眼快一把捞起来,“攸儿啊,都十九岁了,怎么还是这副莽撞模样。”
“爹你说我什么?我怎么会入宫?”焱攸也不顾湿了的裙角,心里边七上八下起来。
焱铭却没答他,又沉吟了半晌,再开口已经转了话题,“连你这小女娃都看得出百里珉是个酒囊饭袋,难道圣上反不知道吗?这些年我琢磨皇上的意思,皇上重用咱们焱家,难道真是为了要立百里珉为储么?”
“切,谁让他儿子少呢?难不成他还能立百里瑾为皇储?”焱攸一把团扇又扇个不停。
焱铭顿了一下,眼里透出精光来,“丫头,难不成你见过大皇子。”
“见过。”焱攸心烦起来,“我还差点杀了他。”
焱铭的手一抖,焱攸连忙说,“爹爹,那百里瑾长了一张死人脸,着实难看,我看他这辈子就毁在他那张脸上了,您说当今圣上也不能让一个死人脸当将来的皇上啊,那样的话我大鄢的威仪何在?五官不正的君主,那可不合我大鄢的礼法。”
“丫头,宫闱之内,没什么不可能。”焱铭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女儿,“攸儿啊,你要是个儿子就好了。”
“难道我现在做的事比儿子差么?”焱攸不服。
焱铭却只是笑,“等闲男子,哪里及得上你?”他停了停,又瞧了自己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一眼,声音低了下去,“若你是个男子,那……我自然另有一番道理了。”
焱攸瞧见了父亲眼里一瞬间迸发出的光亮,心念一转,先自吃了一惊,“爹爹,你是说……”
焱铭摆摆手,“唉,说不得,说不得。我啊,位过高,权过重。可你是女儿啊,不是儿子,所以我呀,总归是不知道到底为谁辛苦为谁忙啊。唉,休言炙手手可热,须臾火尽灰亦灭,最后我这一事功业也只得落个干干净净罢了。”
“爹,你怎么这样伤感?”焱攸不喜欢伤感,也不喜欢感叹。她只喜欢往前冲,她也不想留什么名儿,更不稀罕皇帝老爷给什么封赏,她只喜欢痛痛快快做点事。她有野心,可那野心不在争名夺利上。她喜欢大鄢,她愿意做大鄢的马前卒,也愿意做大鄢的杀人剑。这些在她心里都很重要,比肖慕风还重要。也许,焱攸确实是托生错了,她本该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