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喝——”
长枪兵的刺杀练习充满了视觉和听觉上的冲击力，每二十人组成的一个横排，在队官的发令下，同时把五米长的沉重长枪刺出。从枪尖下来，至少有一米的长度是包铁的，以防止枪头被敌人砍断。士兵的身上背着重物，手脚上也捆着沙袋，这是因为将来他们必须在身负二十公斤铠甲的前提下作战。费因决定为他的部队装备昂贵的板甲和头盔，尽可能减少精锐士兵的伤亡。
因为手头上的工作太多，费因是在达龙开始编制部队后，才开始认真考虑如何打造一支强兵。他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去回忆上辈子看到的瑞士长枪方阵的介绍，然后对自己之前拿出的方案感到很不满意。在热兵器面世以前，瑞士人确实是战场上最强悍的雇佣兵之一。
经过重新讨论后，每一个长枪兵营队都确定为能够展开二十人宽、十六排纵深的小方阵，营队剩下的则是辅助格斗兵。弓兵营队的组成成分不变，但也要求格斗兵能够拿起短弓就射。当两种营队组成大型作战方阵时，二者需要努力操练协同作战。半精灵长弓手们必须学会如何从如林长枪的间隙中把箭齐射出去，这也是精灵、半精灵神射手们为何珍贵和恐怖的根本原因所在。
达龙对这种朝令夕改非常反对，但是在费因近乎哀求的坚持下，达龙最后还是让步了——费因保证这是战争开始前的最后一次改动，今后只有在战场上检验出来的弊端，在会在大家的共同讨论下进行改进。
“主公的提议虽然也很有道理，但是这样的胡闹实在不像从前的主公。”
改制一事较为顺利地通过了。接下来，费因专门设立了一笔款项，用于印刷出版军内的半月刊《荣耀》。这份小报按照每五名士兵和每名军官各一份的比例来确定印数，并免费送到各小队。《荣耀》设有两个版，领地内的经济要闻和军内的大事要事占小半个版，余下版面都用来刊登士兵们自己的心情故事，费因为此专门聘请了四名书记员，为士兵们的口述作记录。经常在内刊上发表文章的士兵，每一季度还能得到一些价值不高，但很有纪念意义的小奖品。
《荣耀》确实能够激起士兵的荣耀心，而且要比通过乡里乡亲来维系的荣耀感更为可靠。
训练场上竖起不少单杠，下面吊着用烂布、棉花、沙土填塞的沙袋。成排的士兵们站在单杠前，用没有枪头的长枪练习突刺。他们必须听从队官的统一号令行动，当沙袋随着反作用力反撞回来，任何不听号令私自反击或是躲闪的，左顾右盼的，都将遭到鞭打。
这种训练才第一天开始，就有不少人着实吃了鞭子，然后狠狠咒骂为什么弓兵营不会受到这种非人待遇。结果第一天就有人因为吃不了苦而提出辞职；第一周后，弓兵营也开始出现各种名目的“以抽鞭子为最终目的”的训练，要求辞职的人更多了。
“不要紧，先把佛利岛上编制的防卫部队轮流加入进来训练吧，他们都是在家乡一无所有的人了，除了水心市，他们哪儿也去不了。”费因说，“然后再从帕拉迪奥过来的难民和本地最穷苦的农民中间招募新兵，我就不信维克堡人都是孬种！”
这后半句话，被有意无意地散布出去了。
圣提拉那联盟的城市化率相对比较高，大城镇是区域性的商业中心，各行各业之间竞争都很厉害，物价十分低廉，商人们把恶性竞争的损失，最后都转嫁到为他们生产初级产品的农民头上；而农民如果自己进城卖农产品，却因为要交市场管理费，或是违反了这样那样的规矩而被罚款，最后往往亏本。所以，联盟虽是号称工商业发达，是商人的天堂，农民的生活反倒比不上邻国。
总之，随着招兵力度的加大，三个枪兵营、两个弓兵营总算是初步创立起来了，其中一个枪兵营和半个弓兵营是由作坊工人们组建的，他们白天上班，晚上和休息日才有时间训练，但他们努力的程度丝毫不比其他几个营队差。在费因的宣传体系下，榜样的力量总是很容易呈现出来。
“杀——杀——”
阿比盖尔.海斯廷把眼前的沙袋想象成年幼时见过的海盗，每一枪都拼尽全力。他身高不到一百八十公分，将近一百公斤的身躯像铁塔一样矗立在队伍最右端，俨然成为这一排士兵的标杆。最初他也像其他人一样本能地躲避沙袋，结果背上、手臂上吃了不少鞭子，但是在鞭痕结痂之前，阿比盖尔已经习惯了沙袋飞来面不改色，尽管周身疼痛，仍然坚持做完这一百下刺击才下场休息。
“阿比盖尔，我们还是回家去吧！”十六岁的雅各威.泽布尔在他身旁哀求道。
“回去？回去了又有什么意思？难道你就打算做一辈子庄稼汉了？”
“做庄稼汉也不像现在这样苦这样累，你看那教官，简直就是恶魔的化身……”
阿比盖尔打断了雅各威的絮絮叨叨，“我告诉你！我们来参军，是得到村里同意了的，玛斯坦大人还答应支援村里两头耕牛。你要是现在回去了，就是给你父亲和兄长丢脸！而且我妹子也说了，你要是不能成为一名军官回去，就别想让她嫁给你！”
“艾培儿是这样说的？”
“当然了！”
阿比盖尔肯定的回答，让雅各威发愁得想哭。军官不是那些贵族和准贵族子弟才能当上的吗？要是自己十年八年都当不上军官，艾培儿怎么等得下去？阿比盖尔他父亲的意思，是想让艾培儿二十岁之前出嫁的，算起来，最多还有四年——不，五年的光景。
他赶得及吗？
“二十一排全体——起立！列队！”教官的口令打断了雅各威的空想。休息时间已结束，他们又要开始刺击练习了。
在家乡，阿比盖尔的绰号是傻瓜阿比，因为他总是执着于在田里种小麦，而且他的执拗连父母亲都说不动。当全村人都开始改种其他作物，并且在来年卖出了好价钱之后，他们家就成了全村最穷的了。父亲曾经给他谈了邻村的一位姑娘，可姑娘听说了傻瓜阿比的“事迹”之后，就让家人把彩礼全部送回来，大大羞辱了阿比一家。
第二年却闹起旱灾，到处粮食歉收。一些年轻人下了狠心，抛下家人到外面参加了海盗团。村长外出买不到粮食，就央求阿比盖尔的父亲卖出一些面粉给村里缺粮最严重的家庭。结果傻瓜阿比又做了一件让大家都想不通的事——他做了许多杂粮面包，一家一家送给那些被子女抛弃的老人们。为此，他挨了父亲好一顿打。
傻瓜阿比为自家人赢得了尊重，但却没有带来实质性的收益。灾荒过后，他们家继续保持穷困，需要周济时，左右邻里也经常用“阿比，你父亲其实是很要面子的人”来打发他，以至于自己的妹子发育不良，像个小男人似的削瘦。
这次招募士兵，本来村里有不少人都很积极，可一听到傻瓜阿比也要参军，就觉得跟这个傻瓜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事。到最后，愿意追随傻瓜阿比的只有雅各威一个人，而且还附带着条件呢——
“你要答应把艾培儿嫁给我哦！”
山弄之外的世界，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可来到水心市，才发现这儿的城镇有点儿特别：每一个街区建什么房子都是有规定的；那么多同行凑在一起居住和做生意，原来也挺方便；材料和货物的运费那么廉价，居然也还有人肯做贩运生意；为了酿酒，居然镇内镇外到处都种了果树……
只可惜，他们没能多体会一下这些特别之处，进了军营后，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杀！”
阿比盖尔奋力一刺，面前这只新沙袋又被刺穿了一个窟窿。为什么要说“又”？因为这已经是一周内的第三只了。教官铁青着脸叫了暂停，然后来到阿比盖尔面前，训斥道：“阿比盖尔，我知道你力气大，可是你就不能迁就一下其他人？就因为你把沙袋刺得乱飞，你们排的士兵比其他排吃的撞伤更多。”
“报告长官！我认为，在战场上跟敌人搏杀，就要尽全力。”
“放屁！在战场上，你首先要做到和同一排的战友保持同样的呼吸、同样的动作！你必须配合他们，而不是只顾你自己杀了多少人！现在你出列，先把沙袋交给军需官，然后绕着校场跑二十圈。”
“是！”
阿比盖尔把破沙袋从单杠上解下来，抓住破口甩到肩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士兵们无不在心里笑骂这个大傻瓜。
“他就是傻瓜阿比？”费因指着大个儿问。
“没错，应该是个本性憨直善良，在战场上又勇猛无畏的人。”达龙说。
“那好，给他多创造些机会，然后提拔到营官的位置吧。把他这样的人放在阵前，我们的阵线就会很稳固。”
费因说完，就看到沙鲁纳斯勋爵的仆人在远处翻身下马，向他们匆匆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