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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指示

京里的上谕来了,确实给兵部尚书,总署大臣毛昶熙的,云说日本求通商一事,着该大臣与日本赴津之大藏卿伊达宗城晤商,备查细务以奏闻,另着上海道徐宗瀛知道,在沪之日本国外务权大臣柳原前光,亦应礼送到津,并交毛昶熙晤谈。关系到天津的事务的,只有一句:“天津军政事务,仍着晟亲王一体处置。”

这就叫人猜不透慈禧到底在弄什么名堂了,照理来说,法国海军在天津滋事擒拿,解送北京之后,总署应立即请旨如何与法国公使罗叔亚交涉,并按照载深在天津呈递的奏折所言,以法国海军滋事为由,重开谈判,视为天津教案之延续后情,推翻之前与法国的已成协议,重定和议。照这个宗旨的话,法国如今国内已经重心已经全放在对付普鲁士上面,在远东的事务,当然应该速度了解为佳。这样的情况下,新订一个令国人满意的和议,并不难。

但上谕却只字未提这件事。载深也无可奈何,只好暂时把天津的民政也先领了起来,给天津老百姓出了一口气之后,自然也要做出一点样子来给英国人美国人看,好让他们有台阶可下。所以,这几天里,一直处理的就是烧毁教堂,杀洋人的案子里的甄别工作,好在有熟悉天津事务的两位被斥官帮忙,背后挑唆的民间帮会首领抓了一两个,即行审讯之后,即行处决。

行刑当日,免不了的要有不少老百姓和洋人观看,载深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是将来处理教案问题的一个极好的判例,做得好了,将来事半功倍。不能因为这次法国人无礼,将来闹出层出不穷的新天津教案来,那样的话,将来更加麻烦。

“中国人信圣人教化,有的信佛,有的信道。但最重要的,是敬祖宗。没有祖宗,就没有我们中国人——”天津府衙门前一块出红差专用的空地上,新军荷枪实弹的戒严,天津府的差役挥动着铁尺,努力维持着秩序,今天来看行刑的,大多数天津老百姓之外,还有各国侨居天津的商民,尤以英国人为多,但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除了钦差王大臣,监斩的天津道有座之外,其余中外围观的,都没有设坐位,无论中国人洋人,尽皆在新军划出的警戒线之外,围观着一排新砌的照壁前,耷拉着脑袋的待决死囚。载深这话,一半是说给老百姓听,一半也是说给那些洋人听的:“洋人信天主,他们说,他们洋人,是天主造的,跟咱们说女娲造人是一个说法,所以,他们信天主。教我看,无论是信祖宗信天主,大家都是人,有人说如今天下人分四等,一等洋人二等官,三等教民四等汉,这话不对,大炎黄子孙,不分彼此,起码我载深是这么看。过去虽然我常说中国人不该信洋教,但,信了洋教的,也不是死罪。过去,如今,咱们天津卫也有不少教民嘛。信什么都不是罪,信天主的他信天主去,咱们信祖宗的,照样敬祖宗。大伙儿说对不对?”

这番话说的占理,自然没有人说不对的,载深笑着抬手压了压接着道:“就是我身边的中军,过去也有不少是跟长毛信天主的。但,我如今照样用他们做中军。那就有人要问了,王爷,您到天津来,不是替咱们老百姓出气的嘛?怎么如今又帮着教民说话?我要说,这话不全对。说我替老百姓出气,那是废话,不消说的。我载深一落地就受着大伙儿老百姓的供奉,不给老百姓出气,又替谁出气呢?但,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方才说了,信教不是死罪,但杀人是死罪。无论你是敬祖宗的百姓也好,是信天主的洋人也好,我全不管,你守着我大清律例的,就是好百姓,你不守大清律例,仗着自己信了洋教,有洋人撑腰,就欺负咱中国的兄弟姊妹的,无论是谁,难逃一死。反过来说,因着别人信了洋教,你就杀他打他,这一样也是触犯了律例,我,也一样不手软。”

这时候,早早就安排好了的一个媒子,操着一口地道的天津话,在人丛中高声发问:“王爷,您说的都有理,但咱们天津的老百姓,过去可都是给教民欺负的惨了,这回才闹这么大的事!王爷您怎么说?您说的有理,咱天津卫的老百姓都服您,服了您,就是把这条命交给王爷您,咱,咱皱一皱眉头,咱就是行院生的!”

“说的是,王爷,咱天津的老百姓,可叫教民们害的惨了!”自然有一番共鸣,从人丛中迸发出来。

“说得好!”载深暗自佩服这媒子找的好,看了看旁边待罪立功的张光藻和刘杰,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着,站起身来,看了看旁边一众赶紧陪同站起的大小官员,冲着人群走去:“民教相仇,历来已久,各地教案层出不穷,为的也是这个。但,这个不怪百姓,要怪的,是地方大小官员,要怪的,再上面我担当不起,但我替京中诸位大佬,给咱们老百姓谢个罪。你们报官,官怕洋人不敢拿办有罪教民,日积月累下来,能不出事?”一鞠起身,转脸道:“从今日起,再有民教案件,你们一体报官,官若是不理,你们直接报到地方垦边局,我亲自来理这类事体。咱们天津老百姓更是不用怕,张光藻刘杰听令!”

老百姓们对新任天津县本来就有个不信任的心理,今日趁此机会,载深就想着一体料理了,好腾出精力来应付自己前面行事留下来的那些漏洞,于是朗声道:“我做主替你们把前程就限死了。你们是得天津民心的好官,往后我做主,你们永远不能升官,就局死在天津了,一辈子给天津老百姓做个爱民的父母官,如何?”

二人本来是丢官流放的人,听到这话自然有一番感激之情,但也看得出来,这里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当下跪地谢恩,但兀自有一番后怕的担忧。载深也能理会得,回头安慰了两句之后,再看围观的老百姓时,已然是一派欢腾,早有人一溜小跑四处宣扬,不多时,便听不少地方,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鞭炮声里,枪决人犯的枪声便没多少人听得到了,唯独洋人们注意到了中国人头一回采取这种比杀头人道得多的行刑方式。这个新的变化,以及载深今日所发表的对日后教案新的处理方式,都令见惯了老派中国官僚的人咋舌不已。载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将来免不了的要跟洋人打很多交道,留下一个容易沟通的印象,总是好事。

当然,关于教案的处理,他还有另一个思路,只是如今毕竟还没有手握大权,就算要做,也是无从谈起。

彻底了结了天津教案,给百姓,士林,以及洋人那一面都算有个交待之后,载深自然的要派人以“送寒衣”为名,让惇王府把诚四哥派了来,壁昌何以出逃,到底出了什么纰漏,总归还是要了解了才能谈及其他。

请张之洞代笔的恳请回京看一看刚出世的堂弟载湉的折子也拜发了出去,载深在天津,一时之间尽然无事可做了。

不过,他不找事,事情可是会找他。毕竟是亲王身份,虽说不管外务,但官员们却不能不尊重他,在天津开谈的中日通商事宜,毛昶熙便来请示了。

“倭人都来齐了?”载深听毛昶熙说完来由之后,沉吟片刻道:“我不管外务,这事你们不用请示我,总署那边怎么说,你们怎么办好了。”

他这种撇清,毛昶熙当然可以装作听不到:“王爷,总署那边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意思,日本使臣的请求也算合情合理……”

“不要称日本,扣住叫倭国。这一条,你们不要糊涂了。”载深看了一眼这位大员,轻蔑一笑道:“缘由你们想,若是照你们的说法,将来若是有中日某某条约,到底是中国跟日斯班尼亚呢,还是中国跟日本?这一条还是小节,重要的是,自汉以来,我强之时,彼国自称倭奴,汉时如此。彼盛之时,自称日本,如隋炀帝朝,彼来书自称日出之国天子致书日落之国天子。此时称日本,正是存了轻视我中国之心,你们办外务的,可不要糊涂了。今日你来问我,我也就随便说一说,听不听在你们。”

毛昶熙不知道载深如今正在为自己的那些事烦恼,听了他这硬梆梆的话之后,有些纳闷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小爷?莫非是办理日本通商事务没有时时事事请示?存了这个心之后,便更加恭谨了,连连称是道:“不敢,不敢,王爷既有如此均示,昶熙必定遵照办理,即行通知倭使,照王爷的谕示办理。”

载深想了想,这样一来,日本人肯定要商议很久才能接受这一条屈辱性的条款,这样的话,才能给自己腾出一点时间来,当下点点头道:“很好,我不是多事的人,外务是六叔做主,我做侄子的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说几句我旁观的话罢了,还是那句话,听不听在你们。除了这倭人自称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个,中倭通商,古已有之,何必重新开谈?彼此浪费人力物力。自古起,都有彼朝贡往来,这不是通商?前明甚或有倭人朝贡使自相不和,自行开杀的事情,不为了通商,难道是为了向慕华夏的情分疏浅?镜翁你要知道,能让人开杀的,除了一个利字之外,别无其他。所以,倭使此来,叫我看,谈都不必谈。外务上的事我向来不管的,但这一趟,我不得不说一句,糊涂!我实话告诉你,我在盛京的时候,朝鲜就有信来,说倭人有意与彼通商,并宣示其王道革新之小成景象,这是什么用心?朝中衮衮诸公不知道,难道你镜翁还不知道?”

“王爷训诲的是。”毛昶熙原也不是笨人,只不过在京里忙着跟大佬们斗心眼,心思没有用在正道上罢了,听载深这么一说,当下恍然:“若是当真签了这个中倭通商协议的话,那倭国岂不是成了与英法诸国等而视之之国?彼与朝鲜本是等体,遣使通商,既是非分,王爷,这样的话,毛某必得斥之。”

载深满意的点点头,呵呵一笑道:“镜翁喝茶。我今日倒不是忽然想起这事,这几天里在英国人处所看新闻纸看得多,这会儿,日本还有一团,在欧罗巴游历哪,其心为何?不就是你说的,求一个与英法等而视之的地位?这会儿是朝鲜,下面是谁?不定就是琉球,琉球是同时朝贡我中国与倭国的,一不用心,只怕我大清藩属就得少一个咯。镜翁,办洋务办洋务,还是那句老话,开眼看世界嘛,回头我叫人把新闻纸给你抄一份节略去,上头说的很清楚,倭国大纳言岩仓具,访问欧罗巴,美国的事,很有斩获呢!大纳言是什么位分?这是个隋代的官名儿……”

说着说着,载深想到后世有愤怒青年抗议某得基推出某型烤翅膀是用日本官名辱华的事情来了,一时间神游物外,居然忘了此时之忧。

毛昶熙当然不知道他如今的想法,半是恭敬,半是佩服的遵照记下,还等着王爷下一步的谕示呢。

恍恍惚惚之间,载深好似看到了一副景象:不知什么地方,满面怒意的慈禧正阴冷的看着他,慈禧面前跪着的,正是壁昌,正是崇厚,正是……

忽地惊醒,一头冷汗的看了看正躬身聆听的毛昶熙,抚了抚脑门上的汗,喘了口气,自失的笑了笑道:“嗯,回头你把我的意思,拟个折子呈进,不过,不要写我的名字了。六叔那里,我不好交代的。好了镜翁——”

端起茶碗来,身后听差一声响亮的“送客——”载深目送着毛昶熙的背影,心中却琢磨着方才那幕景象,到底会不会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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