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口舌诛心（上）
“大家或许都知道，赫拉迪克虽然是一个法师协会，但它的宗旨并不是对魔法力量的追求，而是对知识的搜集和运用。在进入暗黑历之后，无数赫拉迪克的前辈在残酷的战斗中摸索出了大量经验，可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将这些经验书写成文字，多数只能口口相传……”
“哦，有关战斗的经验，我想这些东西似乎更适合在魂战士训练营里向那些勇敢的战士们传授吧？我们只是一群可怜的普通人，只想在战争的阴影下尽可能地分享属于我们的乐趣，一切有关战斗的人和事，我们都没兴趣知道。”一名贵绅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正侃侃而谈的凯恩。
杰海因冷冷一笑，反驳道：“别用‘我们’来代替所有人，战斗虽然是魂战士的事，但命却是我们自己的，一切有助于保住我小命的事情，我都很有兴趣知道。”
“听他说下去，我倒是想听听，他到底能说出什么耸人听闻的东西来。”人群有人说道。
“人类和地狱力量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三百多年，在这三百年多年里，人类杀死了不计其数的恶魔及其仆从，但恶魔的数量却从未减少过，它们仿佛源源不绝地从通往地狱的裂缝中涌出来，永远没有尽头……”凯恩顿了顿，突然深深地望了听众一眼，“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孕育出恶魔的不是别的，正是人类自身！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恶魔的母体！”
一片沉寂后，有人干笑道：“这确实是个耸人听闻的说法，不过未免太荒谬了点。”
“在上古的传说里，描述过地狱的七大魔王，它们分别掌握‘破坏之念’的毁灭之王，掌握‘恐惧之念’的恐惧之王，掌握‘仇恨之念’的憎恨之王，掌握‘原始之念’的原罪之王，掌握‘欺骗之念’的虚伪之王，掌握‘苦闷之念’的折磨之王，以及掌握‘挣扎之念’的痛苦之王。”
“它们存在于地狱的最深处，也可以说是沉睡在每个人的心里，天地间无处不在的魔气就是它们沟通人心的桥梁。任何人都无法逃过七大魔王的目光，你所产生的任何一种恶念都会被魔王第一时间察觉并吸收，用来不断滋生出新的恶魔并壮大自身，人类就算倚靠强大的武力暂时击败它们，它们也不会真正死去，就好比人类永远无法锄去自己心中的欲念一样。”
“原来恶魔是由人类的恶念变成的，这确实是个很有趣的观点。”伯爵夫人轻轻地鼓了鼓掌，然后疑惑地问道，“只是我觉得很奇怪，这些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的故事，和在座的诸位有什么关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就和你以及在座的各位有关了。”凯恩淡然一笑，在进入演讲模式后，原本略显暮气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举一动都极富感染力，略带沙哑的声线在沉稳叙述的同时，总能在紧要处变得高昂而激情，能充分带动起听着的情绪。
“七大魔王之中，原罪之王阿兹摩登掌控的是‘饕餮’、‘*’和‘贪婪’三大原罪，赫拉迪克自古流传着一句预言，当阿兹摩登找到可以承载三大原罪的容器时，它就能获得无尽的力量，成为超脱魔王的无上存在！”
“几百年来，阿兹摩登一直在人类之中寻找着三大原罪的容器，而且看上去它已经找到了其中的两个……”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指地看了看伯爵夫人，后者的神情淡然如故。
“在这里，请允许我先向大家说个故事……”凯恩看向宴厅的一角，在那里，美丽的乐伎正用一种类似地球上钢琴的乐器弹奏着一首清婉的曲子，叮叮咚咚似玉珠落碗般的脆响织成动人的乐章，让人的心都因此轻灵通透了不少。
“曾经有个美丽单纯如这琴声般的贫家少女，在她离开她的小村庄前，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充实而幸福的，哪怕她见过的最豪华的衣料只是绢布，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只是镇子里的肉脯，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只是她隔壁那个黑黝黝的农夫小子……直到有一天，富有而高贵的伯爵大人无意中经过村子，并且无意中看到了她，她才突然知道，原来她一直向往的镇长的豪宅，在某些大人物的眼里甚至连做一条纯种牧羊犬的狗窝都不够格。”
“伯爵大人虽然已经老了，但是对美色的渴求一直不曾衰弱过，于是这位少女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关在他城堡里的一只金丝雀，在度过了最初的惊惶之后，她很快就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在城堡里，她可以不用干活就穿上漂亮的衣服，享用不知用什么食材制作的美食，拥有无数精美的饰物和玩物，同时她也了解到，原来她的容貌对大多数男人竟然能产生那么大的吸引力，似乎只需要她稍有表示，男人们就会想向主人邀功般的猎犬一样向她献上各种各样她想要的东西。”
“上天有时是很不公平的，少女不仅拥有惊人的美丽，而且还很聪明，她充分利用自己的资本一步一步获得伯爵大人的欢心，三年之后，伯爵夫人原因未明地病死，年仅23岁的少女成了新的伯爵夫人，原本轻灵的琴声转变成了七弦弓（注：西大陆的一种古乐器，类似小提琴）如丝如怨的弦吟，虽然感觉不同，但一样的令人着迷。”
听到这里，伯爵夫人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沉声问道：“这些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所说的这些，其实只是一个开始……”凯恩淡淡一笑，“伯爵死后，城堡和大片领地都成了年轻的伯爵夫人的私产，以她的财富和地位，几乎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可她仍没有满足，在经历了长时间的，近乎掠夺式的搜掠之后，她的财产像滚雪球般越积越多，当她发现自己差不多快拥有一切时，某个清晨发现的一道皱纹提醒了她，原来她正在失去她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青春。”
“她因此陷入了恐慌之中，她试过了各种各样的驻颜秘法，可仍然阻止不了岁月对她的征伐，在住进城堡后，她早已习惯了获取和拥有，忘了该如何接受和忍耐失去的感觉，终于有一天，她听从了某个邪恶的建议，尝试用少女的鲜血洗浴身体……”
“荒谬的谣言。”伯爵夫人冷哼道。
“是的，这个方法她并没有采用多久，因为她发现少女的血液并不比牛奶和花露更有用，而且她很快就找到了更好的方法。”
“在某个偶然的机会里，她发现自己竟能隐隐与藏身于地狱深处的恶魔进行沟通……”
“你这是污蔑！”伯爵夫人面色冷厉地打断他，周围的贵绅也纷纷出面指责，但也有少数人沉默不语，甚至趁伯爵夫人不注意，悄悄挪远了几步。
“恶魔赐予了她永生，而她所需要付出的，仅仅是一份不知什么时候才需要兑现的忠诚，这是伯爵夫人……也就是您，生平所见过的最划算的买卖，所以你没有拒绝。在地狱的力量全面侵入人界时，整个西部荒原只有您所在的这片土地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表面上看，这是因为有强大的人类势力始终扼守在半岛入口，可这毕竟只是地面上的防御，诺大一个城堡，竟然连飞行类魔物都从不曾踏足，大家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凯恩摇头道。
众宾客默然，自他们第一次来到这里，就没见城堡受到过任何形式的魔物攻击，原本他们以为这只是因为半岛入口处的邓卡莱格镇防御得力，但听凯恩这么一说，疑惑顿时涌上每个人的心头。
伯爵夫人看了看周围神情各异的宾客，突然冷冷一笑，“事实上像你这样无端对我进行猜忌和诋毁的的人有过不少，其中不乏强大的战士，但他们最后的下场你肯定不会愿意知道，所以，如果你无法就刚才的言论提出确凿的证据……”
“证据，就是你的贪婪！”凯恩用木杖朝她一点，声色俱厉。
“贪婪？如果说对物质的渴求也是一种罪的话，世上有哪个人不是罪孽滔天？”伯爵夫人冷冷地看着他。
凯恩没再说什么，而是自怀中取出一个古旧薄扁的木盒，慎重地将其打开。
木盒里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一本近乎腐烂的簿子，以及一枚镶着红宝石的金戒。
簿子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落款却还能勉强辨认：
——暗黑历133年，拿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