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洗手池旁边干呕半天没吐出什么东西。吴丹阳对着镜子专心致志补妆。
我直起身子,正想回去。她拢拢头发,朝我冷冷一笑。
“张泉熙,你他妈别太把自己太当回事!”雪白的巴掌当头朝我挥来,我被打得转过头去,镜子里倒映出我晕乎乎的脸。
说实话,我被打得有点蒙。从小到大,除了屁股偶尔被我妈蹂躏过几次以外,还真没人动真格地打过我。其实我手劲不小,胆量也不小,现在在酒精强大的催化作用下更加是膨胀得呼之欲出!但冷不丁被这么一个老对我扮嫩装纯的朋克女打,一下子还真反应不过来。
我眼睁睁看着她扭着软不拉几的腰风情万种地拧出洗手间。望望镜子里面那五个清晰的粉红色指印,担心这样回去会不会丢脸来着。转念一想,反正KTV那种群魔乱舞的地方光线暗得跟阴间似的,就胡乱抹了把脸回去了。
我承认我不该喝那么多酒,走廊里笑盈盈的服务生很帅哥很友好地给我打招呼,我怎么看他都是两个头。脚下有些飘,我扶着墙根,给陈天扬打了个电话。
“喂,你老大我被ling辱啦。”话一出口已经有些含糊不清,我笑了笑,“嘿嘿,快来接我,我在新世界,走不动了……”
陈天扬二话没说啪撂了电话,我知道他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后来陈天扬用了一句很精辟的句子来总结了我今晚的表现。他说,“张泉熙,有时候你的反射弧还真不是一般的长诶!”以前一直觉得他是个肌肉发达的大老粗,经过多次实践认证后发现其实他周身洋溢着哲学的伟大光芒!
大概连吴丹阳自己都没想到,我踹开KTV包间的门直接就飞了她一脚。何协他们保持着各式各样诡异的姿势,挺震撼的吧!我见他站起来,以为他要帮那女的揍我,抢过手边某石化掉的男生的酒杯照他脸上一泼。
“老子受够你们了!再来招惹我老子保证让你们在南中混不下去!”我一激动就愿意把自己和道家圣人联系在一起。那句话怎么说的,在公共场合我选择做斯文人,但私底下我常常有辱斯文?
我们从事文字工作的人大部分逻辑思维还是不错的。虽然有点晕,骂完一脸吞了死耗子样的何协后,把杯子往抱着小腿装柔弱的吴丹阳脚边一扔,“你他妈扇我那会不是拽得二五八万的嘛!装逼给谁看!你跟那谁最好离老子越远越好,瞅着恶心!”
何协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吴丹阳抬起化成深蓝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瞪哪,瞪哪,还能把我肉给瞪掉几块?我瞅着一屋子的人冷笑一声,转身走出房间。
我一辈子没那么帅过!话说那晚我是迈着正步出来的,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刚到楼底陈天扬就到了,看到我已经肿得很明显的左脸,挽起袖子就要往里冲。我说“老兄,那对狗男女还不够我收拾的!你还是接好我吧。”说完眼一闭,脚一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酒醒后我头就大了。以暴制暴真的算不上什么高明的办法。周一一大早,多少人都在我身后指指点点。我戴着长长的鸭舌帽,吴丹阳那一巴掌可是下足了血本了!她是冲着毁我容来的!我就奇怪了当时怎么都没有感觉。难道我不仅反射弧长,神经末梢还很不健康?
学校里面关于我棒打鸳鸯的各种版本的传闻不胫而走。有说我气不过吴丹阳勾引何协的,有说我以暴力第三者插足的……我只能说,冤,我比窦娥还冤!
做操的时候遇到季澄西迎面向我走来,他轻轻地皱了下眉,“干嘛和人家打架?”
我低着头不想让他看见我人畜难辨的脸,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他难得跟我开口,居然是关于这种不太光彩的事。而且,好像那晚过后,我的心情就一直怪怪的,生闷气。
正好班上开始列队,我敷衍了两句,穿过他走开了。
我远远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季澄西,好像又瘦了。
我们在灰蒙蒙的早晨懒洋洋地做着动作。柔和的晨曦悄悄跃上地平线,第一缕金色的光芒,从宇宙中不知多少万光年外的虚无中来,渡过沧海,爬上青山,明媚而不刺眼地照耀在我眼底最深的倒影身上,在他身后剪出长长的倒影,金黄色……我突然鼻子酸酸地想哭,想想眼泪流到脸上会火烧火燎地疼。吸吸鼻子,硬是给逼回去了。
如果我说我不委屈,有没有人会相信?
何协打电话来说他在我家小区附近那家咖啡厅等我,装的高深莫测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我爬进衣柜把那个白色的礼盒淘出来小心地装进手提袋,想了想又把贺卡拿出来,夹在笔记本里面。
然后收拾得像只白天鹅一样,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姿态必须高调!
小区里面一阵阵诱人的饭菜香。我心里面狠毒地想,我先什么都不说可劲吃他个百八十的,再兜头兜脸把衣服摔还他!一边走一边打着最牛逼哄哄的草稿。
我来到的时候,他穿着白色的毛呢大衣,丰神玉朗,正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伸长脖子往大门这边看。我把胸口再挺了挺,把步子踩得更响。
“提拉米苏,香蕉船,蔬菜沙拉,蘑菇奶油汤,意式黑椒牛排,拿铁加冰。”我一屁股坐下,招来服务员一顿海点。
“那天晚上的事,对不起。”何协一直没有动,瘦削的下巴上冒出青青的胡茬。我很明白,那是疲惫。
我眼中只有那碟牛排,对于他说的话,不置可否。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你不要生阳阳的气,她喝多了。”
阳阳?呵呵~~
我没有抬头,平静地说,“她喝多了把我脸当沙包,我也喝多了所以把她那蹄子当木桩。用你的话说,这很公平。”
“阳阳,她其实不是那样子的。”我知道何协一直在盯着我,这种感觉顿时让我有些五味杂陈。
“所以呢?”我抬起眼睛,放下手中紧握的刀叉。他果然还是为了她而来吗?不过,这是我早就想到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听到他为她开脱,为她辩解的时候,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他应该站在我这边的,不是吗!
“没有所以。”
所以只是单纯地在保护她吗?
“哈!真可笑。”我拾起纸巾擦擦嘴角,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你没有必要向我解释什么。因为,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没有兴趣去了解。”
“而且,我没有去品评别人的嗜好。在我心里,无非只有两种人——朋友和路人。”我站起来,“而你,你们,很明显不属于前者。”
我从包里掏出精致的礼盒,故意把姿势做得优雅一些,无所谓一些。“这个东西不适合我,我也不喜欢。现在,完璧归赵。”
何协皱起眉头愣了一下,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但还是伸手接了过去。“其实我们是好朋友的,恩?”
“我曾经也是这么以为的。”何协略带忧伤的语气让狠狠划过我的心头,有点痛。我们不是路人,我们曾经一起站在聚光灯下面带微笑,我们曾经一起肩并肩坐在芳草凄凄的山脚,我们曾经手舞足蹈谈天说地,我们曾经在一起,无忧无虑……
那些回忆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每一个交点都暗示着你对我存在的意义。还有你身上那种莫名其妙让我信任和安心的东西……是的,我曾经认为我们是朋友的,是能敞开心扉的人。所以我才会在那样寒冷的夜晚,静静趴在你的背上去感受你的温度。所以在那个晚起的早晨收到服务员送来的礼物会失落唏嘘。可是当我把礼物还给你的时候开始,一切就都已经告一段落了。因为我不能容忍自己对除了季澄西之外的人生出任何的渴望!
我不要也不能喜欢上季澄西之外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