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北翰朝堂上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南方遣使来朝，使者带来李佑年的亲笔表书，表书中言南唐皇帝荒淫无度，毫不体恤民间疾苦，大秦顺应天意取而代之，并希望与北翰睦邻和睦。
宗贤简单地安抚了一番南使，然后再次与群臣议起南征之事，群臣中仍旧是反对南征的占了大多数，他们认为李佑年和李佑成之争乃是汉人自己的事情，与北翰无关，且大秦路途遥远，北翰贸然出兵，免不了舟车劳顿，若再一番苦战且最后土地不能留守，怕是得不到丝毫好处，远不如西征游牧民族，得胜后迁徙牧民居住将那里的土地据为己有来得划算。
宗贤连续三日朝议此事，南征之心越发显露无疑，于是渐渐地开始有大臣附和南征，然而，仍有两个人不发表意见。
宗磐和姜奎胜。
“磐王可还是在等时机？”柳映的别院内，訇儿问宗磐。
“訇儿觉得老夫在等什么？”老狐狸故弄玄机。
“訇儿不知，”訇儿摇头道。
“出兵的时机。”宗磐言简意赅，喝了口柳映端上来的茶又继续道“不管是李佑成还是李佑年，都是南方汉人自己的斗争，北翰插手名不正言不顺，除非……”宗磐抬眼看着訇儿的脸，笑得胸有成竹，“除非有人请我们出兵。”
“哦？”訇儿沉吟，脑中一个个闪过南方与李佑年对峙的小国，“南陈？西楚？”訇儿说出了两个南方小国，又立马摇头先行否定“这两国距我大翰路途遥远，且暂时与李佑年无利益之争，不会是他们。”
宗磐笑，“确如訇儿所说，不会是南陈和西楚那些南方的边陲小国，据老夫所知，李佑成称帝后，忌惮李佑年手中权势，为牵制李佑年，平衡南唐权臣势力，另外扶植了两个武将，如今李佑成自立，那两个人怕是不会甘心吧？”
“磐王是说薛松和孟平？”訇儿心中一动脱口追问道。这就对了，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大秦自己内部会分裂呢？
宗磐却又卖起关子来，喝了口茶水，神秘道“老夫若没料错，不出月末，此事便能有结果。”
天空中的月亮虽然不是满月，但很明亮，柔和的月光给街道两旁的景物笼上一层薄雾。
廿澜和訇儿打马走在街上，夜很静，一时间只听得到马蹄踏在地面上发出的“嗒嗒”声响。
“哎，”廿澜终于忍不住打断思考的訇儿，问出自己的疑问，“老狐狸怎么知道那两个汉人会来求助？”
訇儿自从离开柳映的小院就一直沉默着，他在思考宗磐所说的话，此时听了廿澜的疑问，没有看她，眼睛仍旧盯着前方的路面，悠然道“以磐王今日的权势和地位，在李佑成朝中怎会没有自己的势力？”
“哦，你是说有听细作给那只老狐狸传递的消息啊，”廿澜恍然，细作这个词也是她最近新学来的。
“呵，”訇儿笑，偏头看了眼廿澜，目光中有丝嘉赏，继续点播道“若只是打探别人的消息，而不能自己引导对方按自己想要的方式来做，那样的人并不配成为真正的王者！”
“引导？怎么引导？”廿澜仍旧没有转过来。
“应该是早在李佑成动手不久后就同薛松、孟平二人谈好了价钱，不然老狐狸为什么那么笃定？”訇儿说完，又陷入沉思，没用注意到自己竟也随着廿澜称起宗磐为老狐狸来。
“那只狐狸竟有这么大的本事？！”廿澜深吸一口气，满脸不可置信，半晌感叹道，“你们人类好可怕！”
訇儿看着她笑，无奈地摇摇头，白廿澜确是很聪慧的，只是对人类的了解尚少，假以时日定可以帮到他吧？“磐王他想要的是其家族长盛，成为我北翰第一宗室，而不是自己即北翰王之位，派人与薛松、孟平接触劝反的也不是他，只能是大王，宗磐不过是在南朝安排了自己的耳目罢了。”
廿澜有些懂又有些不懂，对于人类所争夺的她总是奇怪，想了半天不由得摇头叹气道“整日里就想着算计来算计去的，你们可真累。”
訇儿听了这话，再次抬头看他，一双眼睛在夜色里闪着柔和的光，“廿澜，你记着，人世间所有争夺都是围绕着一个权一个利罢了，要想看清一件事情是谁做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看谁是最终受益的那一个。”
廿澜懵懂地点头，想了片刻又摇头。
訇儿被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样子逗笑了，“听不明白就算了，又没有叫你马上懂，我只希望总有一天你能明白罢了。”
“不是还有你这只小狐狸么？我明白这些做什么？”
南征之事又热火朝天地争吵了十几日，终于随着大秦使者的离开逐渐安静下来，就连宗贤也不再提起，似乎已经放弃。
阿轮自沿柳湖归来后开始频繁地出入王母和王后宫殿，时不时地弄些精巧的小玩意讨她们开心，即使手上没有珍奇的东西也要每日陪着说说话。
廿澜见了奇怪不已，要知道阿轮从前可是绝对能避免就避免与王母、王后两人同进出的，辨瓷却每每叹息。
“郡主是在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
这一日，廿澜跟着阿轮探望王母，平日里都是辨瓷陪同的，只是今日她被阿轮派去姜家给静貂送脂粉了，廿澜才不得不跟随。
刚进王母寝宫，便听到孩子的抽泣声，那声音不是很响亮，似是在努力地压抑着。
阿轮听了脸色变了变，赶紧加快了脚步。
寝宫内，王母端坐在胡床上，下方跪着一个很小的男孩，那男孩看上去也就是两三岁年纪，身上了件干净的白色胡服，头上髡着传统的门式发型，脸蛋粉嫩，一双眼睛满含怒气地瞪视着王母，倔强地抹着眼泪。
“察儿，怎么又惹王母生气？”阿轮见这情形就已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几步走上前蹲在察儿身前，揉着男孩的小脸，柔声劝慰道“还不快向王母道歉？”
察儿是王后亲子，北翰王兀予宗贤至今已有八女四子，王后亲生的却只六格格合仪和王子察儿两个，王后的家族也姓姜，但不是姜奎胜一门，姜姓同兀予一样，宗系庞杂，远远近近都是同族，细分起来却有十几家。这几年宗贤有意削弱姜奎胜实力，因此对王后家族中人屡屡提拔，察儿的出生更是让后族满门荣耀，虽未被直接立为王储，但在众人眼中已是早晚的事情。
半月前，不知为何，北翰王兀予明贤忽然下旨，将察儿忽然从王后身边带到王母宫中抚养，阿轮这半月来几乎每次探望都看到王后在暗自垂泪，而察儿，也经常在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