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着声音望去。
来人大约四十岁上下,身着深棕色曲裾深衣,面庞黝黑,五官阴鸷,双目炯炯,即使是站在蒙城的大街上,与周围一众北翰人比起来,仍显得魁梧异常,与王和张寿站在一处,更像是大人和孩子一样。
訇儿一愣,北翰的王公贵族他见多了,有来人身上这气势的却不多见。
“还不将手放开?”见王和张寿只是看着他没有动作,那人不悦地斥责,眼神定在俩人握住马缰绳的手上。
王和张寿被他目光一扫,紧紧抓住马缰绳的手反射般弹开,垂下头不再说话。
“小兄弟,舍弟不懂事,还请见谅,”那人转头对廿澜说道,拱了拱手。
廿澜扫了眼眼前黑乎乎的家伙,又扫了眼边上面有讪讪的王和张寿,面有得色,终于大方地摆了摆手道“既然你已经替他们二人道了歉,这事就算这样过了吧。”说完又瞪了眼王和张寿,做了个凶狠的表情。
“多谢阁下割舍,”訇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对深衣人拱手谢道。
深衣人却不欲再说什么,只对訇儿颔了颔首,然后领了王和张寿转身离去。
廿澜站在訇儿身边,见他过了很久还在一直盯着三人离去的方向看,不由上前问道“同王和张寿一起的那人,是个什么人?”
訇儿没有回头,干净利索地用两个字回答了她,“孟平!”
白马甚有灵性,很快就与廿澜熟识起来。
廿澜于是益发欢喜起来,一会摸摸马头,一会摸摸马身,寸步不离白马左右,那样子似乎恨不得能与它同吃同住,奈何北翰宫中不允许各宫私自养马,除非出翰宫单独开辟府邸,否则所有马匹、海东青及射猎所得的野物必须一律交由宫中统一饲养,统一调度,虽然义上仍然归原主人私有。
訇儿远远望着对白马恋恋不舍的廿澜,心里发笑,她跟这匹白马还真投缘,这才一天,竟比平时对待自己都要亲切。其实訇儿觉得这些天白廿澜都是怪怪的,好几次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跟前,问她有什么事却又转身跑开了,更甚的是前几天想要白廿澜陪同去畅春阁竟派人叫了三遍,她才磨磨蹭蹭地赶来。
訇儿想,自己对待白廿澜似乎太过纵容了。
北翰王兀予明贤又沉默了三天,第四天终于下达援助孟平出兵南伐的诏令。
这些年,北翰虽然四处征战不断,但主要是针对些周边小国,征伐像大秦这样比北翰领土还要辽阔许多的国家还是第一次,也因此朝中上下一片肃然。
明贤下诏北院大王兀予宗磐和靖平王兀予启盛留守蒙城,处理国中事物,自己则亲自领兵三十万南征,同去的除了北翰以勇猛著称的昭武王兀予令显外,多是些年轻的后辈,比如靖平世子尚云,比如安远世子訇儿。
明贤会带訇儿出征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一直以来訇儿都是不受关注的,甚至广受排斥,直到此刻人们才注意到他,这个东山王兀予信遗留在北翰的长子。
“想不明白,世子为什么要带你一起去,”辨瓷一边帮廿澜收拾着随身携带的物品,一边不舍道“也好,有你在身边,世子也有个照应,说来这是世子第一次上战场。”
訇儿要随明贤出征的消息,下午廿澜和辨瓷才知道,是阿轮说的,阿轮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潋滟,里面虽有担心更多的却是自豪,在她的心里,勇武不凡的哥哥就应该属于战场,当时说完这时阿轮打量了廿澜好半天才又神秘兮兮地说出下一句,她说訇儿决定带廿澜一起。
当时阿轮的双眼忽闪忽闪地盯着廿澜看,似是在观察什么,可是廿澜的反应却是呆呆的,没有惊喜,也没用吃惊,就是很普通的一声“哦”。
这件事对于廿澜的确算不得惊奇,因为她早就知道了,就在买回白马的那一天夜晚。
那晚他们离开马司已经很晚,訇儿忽然对廿澜说马上要打仗了,自己应该会随军,问她要不要一起。
廿澜当时的全部心思还都在白马身上,就连接连几天面对訇儿的窘迫感也丢了,她就是这样,总是全副精力扑在一件事上,很难一心二用得起来。
“出征的时候,好的战马都会上战场,”訇儿见她似是没有听见一样,又下了剂狠药。
“那又怎样?”廿澜却一时想不清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这匹白马我打算带上,”见某人不开窍,訇儿只得暗示得更清晰些。
廿澜不舍起来,转了转眼睛看向远处的马所,又看了看訇儿,终于问出某人期待的问题,“如果我和你一起上战场,是不是可以把白马配给我?”
“当然。”訇儿有些狡猾地笑,他是想要白廿澜和他一起的,也不知为什么,或许从她第一天出现在自己面前说那些荒诞不经的话开始,或许因为她是他身边唯一可放心依靠的力量,虽然现在还帮不上多少忙,但是以白廿澜的身份,和他一起去战场总要好过留在翰宫的,回蒙城以来她比在沿柳湖初识的时候要没精打采,訇儿想,她是海东青,或许会更喜欢战场。
“我和你一起去,”廿澜说,眼睛亮亮地,她当然愿意出去,对她来说呆在翰宫才是最无聊的,即使是沿柳湖也比这里要有趣得多,何况是战场?
人类的战争,大约也和狩猎一样有趣吧?
“瞧你,哭丧着脸,真难看,”廿澜收回瞎想,用手拉了拉辨瓷的脸,让她嘴角上扬起来,“你知道的,我一向胆大。”一边说还一边伸出自己的拳头挥了挥,一副很有力气的架势,“再说,能上阵杀敌可比闷在这里要有趣多了!”
辨瓷听了却更加担心起来,“胡说什么?你又不像郡主和姜三小姐一样学过骑射,出去只要把世子照顾妥当就好了,别没事总想着上阵打仗。”
廿澜撇嘴,那小子有手有脚,需要她照顾?下一刻眼前划过訇儿那张沉静微笑的脸,忽然想如果是去照顾他,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