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被赵铭那么一顿毒打的吕世安,两只手都被打断、肋骨也断了好几根,五脏内府移位,居然还没死,虽然依旧昏迷不醒,命却是保住了,以吕家的财力,治好只是时间问题。
赵铭武功之高,实在让吕家人心生恐惧,为了防止他再次报复,当天下午,吕家人就将吕世安转移到了乡下的老宅。
当天下午,昏迷过去的吕雄也醒了过来。
慕容靖缓缓走县丞府,以一种沉痛的语气,向他讲述了吕世安如何伙同飘香楼老板张如玉、以及熊伟德等人,诬陷赵燕妮,并企图对她施暴的全部经过。
吕雄倒下了,慕容靖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可谓是轻而易举。
慕容靖长叹一声,随后又道:“还有一件事,本官也知会你一下,城卫军吕都尉擅自出动城卫军,将赵铭打成重伤,由于事出紧急,本官已经将他控制了起来,并上书朝廷,建议撤去他都尉一职,并整顿莫巴县城卫军。”
慕容靖此刻心情不错,他真想称赵铭一声‘福星’。这一件事情,让他不费吹灰之力,一举将吕雄的势力踩了下去,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吕雄暂时想翻身,只怕是不可能了。
吕雄听了,脸皮狠狠一抽搐,脸色时青时白,最终长叹了一声,跪倒在地。
慕容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却连忙蹲身去搀扶吕雄,口里说道:“快快请起,吕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啊?”
“大人,吕雄对你曾多有不敬……还请您大人大量,原谅吕某这些日子的无知行径。”吕雄老泪纵横,朝慕容靖道:“吕某管教不严,有失德行,以至于发生了……发生了这等事情。我将自愿辞去县丞一职,还请……还请您,照顾一下我们吕家的名声……”
吕雄这话,便是赤裸裸的妥协了。他以辞去莫巴县县丞为代价,换取吕家的名声。
一日后。
莫巴县知府大堂门口,贴出了一张公示布告,莫巴知府慕容靖,将三日前轰动整个莫巴县的赵铭行凶伤人一案,做出了判决:
“赵铭,男,十三岁,莫巴县城赵家巷人氏,因其堂妹赵燕妮当街行窃被失主吕世安所缉拿,吕世安在缉拿赵燕妮之后,未曾送至县衙,而是在家中动以私刑。赵铭为泄愤,将吕世安打成重伤,并打伤家丁护院数人。
鉴于双方均有过失,本官判处如下:行凶者,赵铭处以棍刑八十。盗窃者,赵燕妮处以夹指之刑五十。吕世安,擅用私刑,处以五十棍刑,鉴于三人均昏迷未醒,待三人病愈,再行刑罚。”
这判决很重。棍刑,是用衙役手里的那手臂粗的水火棍击打臀部,身子骨弱的话,五十棍以上绝对可以致命。夹指之刑,则是用铁丝将六根竹管串联在一起,固定一头,将受刑的人五指伸进竹管中,把另外一头猛的一拉,那滋味刻骨铭心,受得多的话,手很可能就此废掉。这刑罚,一般是对付小偷用的。
同在当日,慕容兰芝满脸泪水,披头散发的冲进了知府大堂,拿着一把剪刀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哭喊道:“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定赵铭的罪啊?你明明知道,燕妮是被栽赃陷害的,赵铭是为了她,才打人的啊!吕世安那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杀了都活该啊!而且……赵铭如果当日不是为了救我,怎么会得罪吕世安啊,爹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待,女儿就死在你面前。”
“把剪刀放下!”慕容靖脸上一丝怒色闪过,却是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兰芝,你说,爹不这么判的话,还能如何判?当时,吕世安的确还没有犯下那非礼之罪,张如玉和熊家几个小子也根本不肯招供,光凭那泼皮范正良的口供,是定不了吕世安栽赃罪的!而且,就算他们招供了,就算吕世安干下了那禽兽勾当,依我大楚律法,吕世安也应当交由官府判决,赵铭私自报复也是不对,况且,吕家在这莫巴县根深蒂固,事情还涉及熊家等几家大户,你说,如果你爹不这样做,能行吗?”
顿了顿,慕容靖又道:“我也算对得起他了,当时,如果不是我让宋捕快带人去拦着那吕世鸿,他只怕已经死了。”
慕容兰芝一抹脸上的泪水,说道:“那你为什么要定燕妮妹妹的罪……你说,为什么啊。”
慕容靖怒道:“你这孩子,今日怎么犯起浑了?”
看到慕容兰芝手里那把剪刀,又放缓语气道:“你爹我不定她的罪的话,这事说得过去吗?你与那赵燕妮关系要好,我也没定她流放之罪啊,只是夹指之刑,况且,等这事风头一过,我未必还真对他三人行刑不成?我只是打算让捕快们做做样子也就罢了……这样子你还不满意?”
慕容兰芝听完,这才冷哼一声,丢下手里的剪刀,泪眼婆娑的朝着大堂外奔去。
慕容靖忙站起身,使了个眼色,令一旁的宋捕快拦住她,喝道:“你去哪?”
“你走开!”慕容兰芝头泪眼瞪着宋捕快,头也不回的道:“我去告诉燕妮妹妹,让她别怕。”
“那好,我就由着你的性子来这么一回,但以后,你可不能再与那赵铭再来往了,否则,哼,你给我滚回老家去!”慕容靖挥了挥手,示意宋捕快放人,接着说道:“你顺便告诉赵铭,让他好好养伤,等过些日子,吏部与刑部的批复下来,他就是我们莫巴县城卫军的副都尉了,而都尉一职,只要我还在这莫巴县一日,便一日不设……”
赵铭家,此刻一片愁云惨淡。
仿佛衰老了十岁的赵青松和姚氏各自蹲在香樟树下生火熬药,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弥漫在周围。
“为什么,为什么受伤的不是我啊,我身子骨结实些,扛得住些啊!”赵大鹏满脸通红,双手死死的揪着头发蹲在街沿边,手上的青筋根根迸起。
赵燕妮头躺在炕头上,头上包着厚厚的棉布,脸色惨白,眼皮肿涨得如同桃子一般,那双灵动活泼的眼睛变得灰暗无神,直直的盯着屋顶横梁,嘴皮一张一张的,嗓子哭哑了出不了声,无声的泪水从她眼角一直流下。
看那嘴型,她口里一直叫嚷的,便是“……我没偷……铭哥哥,我真的没偷……”
赵铭如今躺在另一间房的炕头上,身上包得如同粽子一般,吕世鸿那一刀,赵铭未曾避让,等他背着赵燕妮回到家之时,当即便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至今未曾醒来。
丁氏端了一碗药过来,轻轻吹了吹,说道:“燕丫头,好好养伤吧,别胡思乱想了,三婶给你保证,你铭哥哥他没事,过些天,如果那些捕快来提人的话,婶娘和你们一块去,婶娘保证,他们动不了你们一根汗毛。”
说着,丁氏面容变得极其坚定,可同时,两行清泪从她脸颊上一滑而落。
在外熬药的赵青松一听,顿时就丢了火钳站了起来,朝丁氏道:“弟妹,你说什么胡话,你去县衙作甚?我告诉你,你哪也不许去,是这丫头自己不争气……给人落下口实……还连累得铭娃子这样,打,打死了也活该。”
赵青松的话虽然说得硬,但脸上却是老泪纵横。
“……我可怜的丫头啊……”姚氏顿时就哭得瘫倒在地:“燕丫头死了,我……我也不活了……”
此时,慕容兰芝飞奔到了赵铭家门口,看到守在院门口的衙役,顿时就怒了,喝到:“你们守在这里干什么?滚开。”
衙役为难道:“小姐……这是大人的意思。”
慕容兰芝已经到了要暴走的边缘,一听衙役这话,在地下捡起了两块砖头,猛的朝两个衙役砸了过去:“你们滚不滚?”
见平时知书达理的大小姐居然变成了一副泼妇模样,两个衙役吓得立刻跑远了,这要是被砸到了,他们有理都没处说。
慕容兰芝冲进院内,看了看昏迷未醒的赵铭,又快步跑到赵燕妮的炕前,哭着道:“燕妮妹妹,你安心养病,你放心,他们不会真的打你的……”
说罢,慕容兰芝又砰的一下跪倒在了丁氏面前,哭道:“伯母,都是我不好……您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再受一丁点儿委屈的……”
“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啊……快,快起来。”丁氏眼眶一红,终于也忍不住,抱着慕容兰芝哭成了一团。
院子里的赵大鹏忍不住跳了起来,大声骂道:“哼,慕容兰芝,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了,你爹明明知道,燕丫头是被冤枉的,却还这么判,这是何道理?你们……和那吕县丞都是一样的货色。”
赵青松和姚氏忙拉住赵大鹏,可他们那脸色,也明显的不喜慕容兰芝。
“大鹏,别这么说。”丁氏叹了口气,朝赵大鹏道:“当官的,都有自己的难处啊……”
“伯母……对不起。”慕容兰芝站起身,抹去眼角的泪水,低声说道:“……我爹他的确有自己的难处,他说张如玉他们不肯招认,光凭范正良的证词定不了吕世安那畜生的栽赃罪,他不会真让人打你们的,只是做个样子而已。等赵铭他醒了以后,我爹说了,会好好补偿他,会提拔他当城卫军的副都尉,而且,以后不设都尉,就让赵铭带领城卫军……”
赵青松和姚氏、赵大鹏三人顿时都哑口无言,这样看来,那慕容知府还真是有点诚意啊。
只有丁氏,抬头望着东边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