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一个心如止水的女子口齿会这样锋利,就像一潭汪水被寒冬冰封,破裂开一片片尖锐的冰刺。靠着刺伤她爱的男子,抚平她点点鲜血的心。
她相信了他。
他欺骗了她。
故事发展到这里,只能怪何翩翩对外人太没有戒心。男人说两句教几首曲子就当真,在此之前,慕四洺没有说要娶她为妻的话。可见,慕四洺根本就不爱她。我想起父王的三宫六院,除了一直极度宠爱的盈夫人以外,父王的后宫还养着数几十个妃子。男人对女人说爱,无非就是两种情况。第一是因为成亲,第二是因为需求。父王相较而言就比较特殊点,他是为了需求而成亲。
何况,慕四洺从未对何翩翩说过他爱她呢?
何翩翩看着慕四洺渐渐铁青的脸色,指尖颤颤战抖。她不想看到他愤怒和被人背叛的样子,看到他被她的言语报复她没有感到一丝轻快,反而渐渐生出了一阵自我的厌恶感。在这世界上,她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他啊。何翩翩的手指抚上了他眉间轻声说:“真的,我真的不愿见到你受到伤害……”
这本是她的发自内心真心话,她见着他脸色渐渐铁青的那刻,她已然忘记不久之前她被眼前这个人伤害的体无完肤。慕四洺听着她这番话后,眼眸越发的深沉。他打开她抚上他眉间的手指说道:“何翩翩,你未免看太得自己了。”
她恍若未闻,静静地蹲下身子。把地面上的的“飘渺”抱在身上,紧紧地把“飘渺”抱在怀里。忽略身边的两个人一声不吭的离去。恍惚间她似乎听到君阳肆虐的笑声,还有慕四洺低沉的呼吸声。我没有忽视何翩翩抹上一层灰雾的眸子里滚动着浪浪血气。
何翩翩一步步地慢慢走,就像从前她十几年如一日不温不火的性子那般。一步步的慢慢走,踩过跌落地上的竹叶,嗅着幽幽的梨花香。我觉得何翩翩就想这些零落的梨花一样,浅白的模样,带着浓郁的香气。
在如梨花碾落成泥的那一夜,何翩翩险些死在缠绕她一辈子的病痛中。
如同她娘亲在她九岁那年离开她而去那般,她的心悸病再次发作。一直徐徐而行的何翩翩最终磕碰在房间的门槛上,她手里抱着慕四洺刚赠给她的“飘渺”。胸中郁结的一股血溢满了唇齿,血气染红了琴弦,七条琴弦滴着何翩翩唇边的血丝,艳丽的惊人。
又是一夜腥风泪雨,她的泪水铺满了她惨白无色的脸容。冷汗淋漓飃出,唇舌上流溢的鲜血顺着她的颈脖淙淙而下。似乎在讽刺着这个女子遭人欺骗的事实。她抓着师太的手心喃喃一遍又一遍:“何翩翩你早该死了,我早该死了……”
画面忽然如阴霭一般变化,闪过层层跌宕的云雾。我看到昏迷在榻上的何翩翩脑子中一幕幕与慕四洺相遇相识相处的情景。
在一片葱翠的竹林里,慕四洺揽着她的腰身穿梭其中。叶子片片打在她的额头上,她对他说:“认识你以后,我每日都盼望你可以每日带我遨游这世间当中。我想每日都能为你带上笑容……”
在竹林的石台上,她的琴声不再是孤寂熬缈。一丝情意万分倾吐,如同花儿飘落在流水之中淙淙不绝。慕四洺坐在一旁宠溺的看着她,嘴角边浅浅笑着。
夜幕的时候她在庵房里,手中泛出点点血迹。是她第一次的女红,绣的是寻常女子之家都会绣的荷包。木桌上的饭菜不再冒出阵阵的热气。脚步声渐行渐近,她匆匆把荷包收在木桌低下。随后抬眸浅浅的笑着:“四郎,你的生辰将至。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在她闺房的榻上,慕四洺一双沉沉的眸子盯着她带有些血迹的手指心问道:“何翩翩,你手指是怎么回事?”她缩了缩被他握紧了的手指,低低的说道:“没什么,想给你绣个荷包第一次手生的紧,怕是来不及在你生辰之前给你。你不要生气啦。你生辰的礼物我可能会迟些……”慕四洺打断了她的话:“我在问你,手指疼么?”
何翩翩看着他说道:“不疼,有你陪着我就不疼。”
君阳渐渐的烟消云散,出现在眼前的是那位曾经让她神魂颠倒却被她欺骗的男子慕四洺。他的嘴角似笑非笑嘲弄:“何翩翩,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不过我无聊时候的一个赌注,当真以为我会爱上你么?”
画面消失在池水上空,随即而来的是排山倒海似的波浪,翻滚着何翩翩的思绪。一浪皆一浪狠狠的拍打着。此时此刻没有的任何征兆,她猛地睁开了眼睛。何翩翩望着榻上的朱甍心中那句话重复了千遍万遍:“我爱的是君阳,不是慕四洺;我爱的那个人是君阳,不是慕四洺;君阳他不会待我这般……”
自欺欺人,我摇头。
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师傅唤我下山的目的。师父他在很婉转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喜怒哀乐,痛苦忧愁往往在一瞬之间。世界万物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熊熊的火炉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着世间上的人们。
既然,天命已经是如此了。原本的生命已经逝去,只留下一首躯体。也就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了。欲想伤其心,必先得其心。既然心都已经不在了,也就没有什么可伤的了。那么又何必缅怀过去的种种?
水池上的屏幕还在一幕幕的放映着,此时此刻我已不想再去关心别人的爱恨情仇了。我敲了敲桌子对何翩翩说道:“你的故事我不想看了,你方才说你心中还有期盼尚未达成,你我难得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你且说说看我能否帮的上什么忙。”
何翩翩摸着胸口说道:“顾姑娘你可不可以帮我找找,找的儿子。”她扯这一出牵强的笑容说道:“我的景儿,自他诞生以来我从未见过他一面。我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我揉揉眉心说道:“四百多年了,你的儿子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哪里还能找到他的影子?”
段煜拨了拨桌面上的那把古琴轻描淡写地说道:“未必。”随后弹出一个缠音说道:“我可以告诉你这四百年来,你儿子的去向。但唯一的条件是你心中的寒冰琥珀。”
段煜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没有让人考虑的余地。他深知何翩翩的性子,她只要知道她儿子的去处,她便生无可恋。没有贪生的人,自然也就不怕死,不怕死寒魂琥珀自然就会很轻易的落入他的手上。段煜没有想过在她身上纠缠太多时间,他是一个进退有度的人,不拘于一节。以他安排的人在我身边潜伏这么久却未采取任何行动以及对待何翩翩速战速决的两件事态度上来看。
他绝对是一个善于权谋之术且已经走出权术单一发展的人。
何翩翩尢然的看着飘渺宫中那扇常年失修的门牌上久久。她说:“死了,就把我埋了吧,我早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