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草原离国都甚远,在这个传媒还没有得到迅速发展的世界,居住在遥远大雪山上的师傅和哲别很晚才得知元国已被国破的消息。因此,当他们知道我已经死了的消息后,我的遗体已经被运送回了大草原。进了莫勒特图族的陵墓。
老怪物说:“国都来科尔沁草原少说也要走上一个月的路程,阿琤你的尸身竟没有腐化。哲别把你送回来的时候,我当真吓了一跳。”
我说:“可能是因为现在是冬天的缘故,温度低,尸身易保存吧。听闻汉人喜欢把吃不完的肉放进冰窟里,防止肉被虫子咬。”
老怪物说:“不是。”
我疑惑看着他,他说:“是因为那时候你嘴里含了一块寒魂。”
“……”
虽然不清楚为何我会有寒魂保护着身子,但终归我还是醒来了,初初老怪物对我说:“这五年你是怎么过的,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下山之前不是交代过要好好爱惜自己?”
我摇摇头,在经历一场丢了国家丢了性命丢了心的变故后,一切言语在我面前皆变的苍白无力。师父将我拥入怀里,***着我的头沙哑的说:“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你没有辜负你父王的期望,更没有丢了师父的脸,一切皆是你父王和皇兄不得体,苦了你了孩子……”
我感到眼睛酸酸的,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师父有这么抒情的语气对人说话,他说苦了你了孩子,轻轻勾出这些年的辛酸。没有人知道我讨厌杀人,讨厌手上沾满血腥的味道,讨厌每日来回于朝堂和地牢间,讨厌每晚在噩梦中醒来,害怕终究有一天辜负了父王的期许,害怕死后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害怕每日都过的战战兢兢的,害怕若有一日见到苏离他会用不屑的眼神打量我说:“你真是一个恶毒的姑娘……”
淙淙的泪珠子顺着我的眼眸滑下,我捂住眼睛。放开的时候手心里盈满了一片温热。
我说:“师父,我不想醒来。这辈子阿琤没有度过一日快活的日子。”
师父顿了顿:“莫勒特图.琮琤已经死了,这辈子那个人已经死了。你总要为自己好好活一次。”
我抚上那块梅花记,闭上眼睛说:“这朵烙印早在出身之时就注定跟我一辈子,我终究还是不能。”
师父为我打造了一副铂金面具,恰如其分遮住我半边脸。师傅想把我的胎记淹没在这幅面具下。只是,我觉得琮琤是何等人?再世为人为何要遮遮掩掩。我拒绝了师傅的好意,并没有带上那副银面具。
哲别对我说:“师傅,你这幅模样如果被认识你的人看到,你下山后的日子不会想现在这样平凡了。还是带上面具的好。”
我看了看桌面上的面具说道:“被认出了如何?不被认出又如何?我何曾怕过其他的人的目光?让我带着面具做人,上辈子已经够了。”
哲别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些什么……
面具的事情暂且搁下了,不过,我不得不换下一身的华丽繁复的莫勒特图族的服饰,穿上平常汉家姑娘的裙子。师父对我说,既然你不想忘那便不要忘,记得是为了忘却。他为我起了一个名字:顾孟。孟是莫勒特图族的字,取意为顾念莫勒特图。昭示我这一生只有梦回时刻才能回忆起曾经的种种……
师父说我堪不破红尘,才导致心中苦闷迟迟不得舒解。他让我下山,寻找这个世上几百年前破碎的成四块的寒冰琥珀。我方得知,原本寒冰琥珀是一个浑圆的珠子,我方知“寒魂易得,寒珀难现”这句话不是骗人的。只要你有本事档过皇家侍卫的刀剑,或者有本事直接把这个国家给灭掉。就能从皇室宗庙取得寒魂。然寒冰琥珀,即使你灭了这个世界,也不见得可以寻找它的踪影。
灼华公主死了一年后,正是万物复苏的春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梨花香,绿茵茵的一片生机勃勃。养伤这一年,我无聊的时候总会翻翻话本折子,日子过的既休闲又无聊。初春细雨绵绵,翠柳烟雾。
无聊一段时日后,我告知师傅准备下山寻找寒冰琥珀。下山前,元师傅把我和哲别都唤到他面前。他说要好好交代一番。
哲别对老怪物说:“现在你不是我的师傅,我可以不听你好好交代一番,然后下山。”
老怪物瞪了哲别一眼,眼珠子转了转一口气说:“哼,我当然不是你师傅,我是你祖师爷,是你师傅的师傅,你师傅都要管叫师傅。你师傅都要听我这个师傅的话!”
哲别:“……”
这是哲别和元师傅第一次理论,元师傅没有老羞成怒把哲别打的满地吐血。
元师傅对哲别这个说不出话来的状态很是满意,抚抚他标志性的长胡子说道:“哲别,你还是好好下山,好好回家,好好娶妻罢。”
哲别:“……”
我看到哲别垂头丧气的模样奇怪说:“原来你有家?还要娶妻?怎么回事?你不是孤儿麽。”
我一直以为哲别是个孤儿。哲别说他家是中原武林第一世家,人人都武功高强。就因为武功太高强了,哲别打不过他们。所以哲别推脱不掉家人帮他定的这门娃娃亲。唯有回到元师傅的雪上顶上,以躲避武功高强要抓他回去成亲的家人。
我问:“既然你一直都在山顶上,为什么我十岁的时候才见着你一面?”
他抓抓头嘿嘿的笑着:“其实,我已经见过你很多次了,你晓得的,嘿嘿……我要避我家人,哪能那么容易露面?当然要神秘点啦,嘿嘿……”
我又问:“那为什么元师傅要把你踢下山?”
他也很不解说道:“我下山回来的时候要老怪物收留我,他开始也很乐意收留我的。我当然得要感谢他的大恩大德才显得我有礼貌,谁知道他听完我衷心的感谢后,就把门关了,我一边躲家人一边求他反反复复几年,他不耐烦了吧,就把我踢下山了。然后你救了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性子邪的很,你又不是不晓得。”
老怪物哼了一哼,我又问:“你是怎么感谢元师傅的?”
他想了想说:“师傅,你大恩大德徒儿唯有来生再报。谢谢师傅给徒儿一个机会,面对那些如虎如狼的家人逼迫我娶妻的险境,只有您让徒儿躲在你的庇护下。徒儿来生做牛做马也不足以报答你的万一……这是原话我一字未改。”
我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的想:如果我是元师傅我也会把你踢下山。
我说:“后来你为什么又拜入我的门下?”
他表情着实真诚,真诚的让人忍不住暴打一顿:“其实拜在谁的门下也无所谓啦,只要能住在大雪山上顶上,我家人就拿我没辄,嘿嘿嘿……”
我一脚把他踢下了山。
元师傅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苦了你了孩子,师傅也是这么过来的……”
下山前,哲别诚惶诚恐地又上演几回不慎落水,上吊,跳井的戏码,很能折腾。我琢磨着以他的生命力即使再被踢下几回雪山也应该没什么大碍。每每被师傅用水泼醒后总是少不得来上几句:“祖师爷啊,徒孙跟在你身边这么些年了,你要体谅徒孙的苦处哇。徒孙真的不想娶妻哇,徒孙一直以你为目标想要做一个得道的高人……”
真是千不该,万不该他又叫老怪物是“人”了。理所当然又被老怪物踢了一脚到墙根下,老怪物拍拍衣摆下的灰尘意味深长说道:“你不必以我为目标了,祖师爷我明日就娶妻。”
我说:“……”
哲别眼角抽了抽,作最后的垂死挣扎说:“祖师爷,其实我喜欢的是男人……”
我说:“……”
老怪物见招拆招:“哦?那叫你师傅把你带回家,让她给你家人好好解释一番……”老怪物还特意加强‘带回家’这三个字的语气。
我观察了哲别表情一会后说:“嗯,我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期望的。”
哲别彻底焉了,临死前幽怨望着我说:“师傅,为什么你还可以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