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稍稍闭了一会眼睛,脑海中浮现起的画面却让他翻身而起,积攒起来的一点点睡意顷刻之间荡然无存。
他坐了起来。
他刚才做的梦,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他还在上初中。
本来他拥有一个很完整的家庭,父亲是在小有名气的工程师,母亲则是一家市级医院的护士长。他和父母约定好,中考完了,就去国外旅游。
那时的他,拥有一个完美得像是模版一样的家庭,同学们都嫉妒、羡慕他的幸福。
但是这样的幸福很快就消散了。
那是一次偶然,他在母亲的抽屉里寻找自己被没收了的PSP时,发现了一个牛皮纸口袋,里面是一沓文件,他看了以后,没拿稳,纸片纷纷扬扬地散了一地,他连忙拾起来,胡乱地整理好,塞进了口袋,放回原处,连拿回PSP的心都没有了,回到自己的房间,紧紧关上了大门。
那是一份离婚协议,父亲已经在上面签了名字,母亲却没有。
后来有一天,他放学回家,路经一家大型百货商场的时候,在露天停车场看见了他父亲的车,无论是车、车牌还是放在后座上面的三只熊娃娃,都和他记忆中的没有任何出入。
他鬼使神差一般地躲了起来,暗中观察着这辆车,过了许久,他终于目睹了父母要离婚的原因。他的父亲和一个妙龄女子亲密地手挽手从商场里出来,手上满是装了高档时装的袋子。临走,那个女子还去买了一支甜筒,甜甜蜜蜜地和他父亲分吃。
你咬一口,我咬一口。
他们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父亲红光满面,笑得那么开怀。
这一次,他脸上的笑容不是因为妻子的贤惠、儿子的争气、一家三口的幸福而绽放,而是为了一个随时可能把他过去认为幸福的一切毁灭的女人笑着。
林旭听见了心破碎的声音。
他回到家,看到母亲一脸倦容,他突然觉得委屈,觉得心酸,顾不得和她说一句话就跑进了房间里,放声大哭起来。
他最敬爱的父亲,把他一直依恋的幸福给毁了。
纸包不住火,很快他的家就被争吵和打骂占据。
他知道母亲怨恨父亲的无情,他也恨他的父亲,明明知道他就要中考了,他却把持不住要让第三者转正,他毁了自己的幸福、毁了自己的家不够,还要连自己的未来和前程也一并毁了!他恨他,恨得入骨!
但是那时候,他还没有想要让父亲付出代价,直到他母亲死亡之前,他都没有这样想。
他的母亲因为婚姻失败,在医院工作时造成了医疗事故,虽然病人最终抢救过来了,但是她还是丢了饭碗。
遭遇了离婚、失业的双重打击,她的脑子完全被绝望占据。她离岗之前,偷偷地藏了一支注射器。回到家中之后,她用注射器往自己的血管里打空针。等到林旭回到家,家中已经没有温婉慈爱的母亲,只余一具已经发冷的尸体。
在母亲的追悼会上,他见到了已经数月不曾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他的父亲。
他的眼眶红了,在母亲的遗像前放声大哭。
林旭站在他身边,沉默地看着他。在他进来的时候,林旭就看见了,那个身穿一袭光鲜靓丽时装的女子,站在门边,戴了一副墨镜,表情很不自在。
“你走,我妈不用你可怜,快走!”他不知怎的,心中那股无名怒火瞬间冒了出来,一把将他的父亲推开。
他的父亲自认理亏,没有说话,那个女子却看不下去了,快步走到他面前破口大骂。
林旭冷笑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小刀,就往那个女人身上捅,在场的亲友连忙上来拉住他,两人逃走的时候,还听到他在后面歇斯底里的大叫声:“滚!我妈不需要你们可怜!我也不需要!别再出现,否则,我就杀了你们!叫你们给我妈陪葬!”
追悼会结束的时候,林旭已经彻底沦为一具行尸走肉,他把母亲的遗像交给了舅舅,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路边发着呆。
有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刚出头的男子走到他身边,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一个眺望远方,一个蹲坐着发呆,看上去毫无联系。很快,那个男子开口对他说了一句话:“你就想这么算了?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你以后必然要加入你父亲组成的新家庭,让那个害死你母亲、勾引了你父亲的女人成为你的新妈妈,你能够忍受么?”
“不能,我要为我妈报仇、我要杀了他们!”他想也没想就这样回答了。
“那么你想怎么做?”那个人笑吟吟地问他,“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母亲一定不愿意自己唯一的儿子为了替自己报仇而送了命。”
“我知道的,可是,我有别的办法吗?”林旭抬起满是怨恨的眼睛。
“我送你一样东西,要是想明白了,需要我的帮助,尽管来找我。”男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副崭新的塔罗牌,递给了他,不理会他的追问,扬长而去。
回到家,林旭拆开了外包装,看着那一副牌,他看得很仔细,不久,他就发现在“魔杖”国王的那张牌后面粘着一个手机号码。
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那个号码。
“你想通了?”那个男子优越的声音响起。
“是,我需要你们的援助。”林旭坚定不移地说道。
“可是,我们是拿报酬办事的,你能够支付得起么?”男子呵呵一笑,像是没把这个孩子的话放在心上一样。
“我给不起,有别的办法吗?”林旭知道自己在慢慢地往一个无尽的深渊坠去,但是他就是没办法拒绝。
“除非你也加入我们……”男子回答得很干脆。
听到这个回答,林旭的心跳顿时停了一拍。
许久之后,他的手握紧了听筒,慢慢地回答:“我答应,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的。你是初三学生吧,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中考能考好吗?”男子迟疑了片刻,“让你进志愿表上第三个学校,可以么?”
“好。”林旭听到他有这样点石成金的能耐,心里虽然不信,却也只能满口答应。
能够帮助他的,只有他们。
没过几天,他的父亲就死亡了。
消息传到林旭耳中的时候,他不能置信地摔碎了手中的碗。
效率快得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父亲是意外身亡的,他本来就有高血压,卧室里偏偏被他那“有情趣”的可爱情人放上了几盆花卉,是丁香和夜来香。
一夜醒来,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温柔乡里。
而那位自作聪明的娇俏美人,没有合法妻子的身份,连一分钱都拿不到,灰溜溜地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一个月之后,传来她被男朋友杀死的消息。
她的男友得知了女友在外的一切胡作非为,借着酒精的作用,迷迷糊糊之中失手用枕头捂死了她。
就这样,间接害死了林旭母亲的两个人,都相继殒命。
林旭“如愿以偿”地为母亲报了仇,也“如愿以偿”地进了一所比较理想的高中。
暑假还没开始,他收到了一个意义特殊的电话,那个男子打来的。
“你好,先恭喜你如愿以偿了。”男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这里有个夏令营活动,应该很对你的胃口,所有的费用我已经支付了。后天早上七点,在你家小区门口等候,有车辆来接送。不必整理什么行装,营地里应有尽有。祝你玩得愉快!”
他知道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无所谓,是自己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的。
所谓的“夏令营”,是一批被挑选出来的“种子”萌芽的暖房。
他们在这里被挑选,用最适合自己的方式进行暗杀训练。
林旭对父亲的死因非常感兴趣,原来花儿也可以杀人于无形。他选择了学习认知毒物,多少毫克的提纯物能够致人死地,多少只会让人瘫痪,一点差错和纰漏都不能有。他尝试着自己一点点地服用蛇毒,以期让自己的体内生成对抗毒液的血清,长久以往,他变得不畏惧任何的毒物了。
高中军训的时候,他的表现得到了教官们的交口称赞。
这样的强度,比起在“夏令营”中的基础训练都不配。
更何况自己已经经历过三次随时会送命的“求生训练”了呢。
很快,他和同样参加了“夏令营”活动的少年迎接来最终的考试——在五天时间内,杀死所有同伴。
毫无悬念的,林旭胜出了。
他在试炼的一开始就往所有对手的饮食中下了毒,吃完早饭,他们就都毒发身亡了。
林旭的表现赢得了“夏令营”负责人的赞赏,在他的保举之下,林旭很快成为了大阿卡那之一,“情人”。
之后的生活,便是日复一日的杀人、下毒。枯燥无味。
亲戚邻里知道他在短短一月的时间内接连失去了父母,于是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有一次他的舅妈说漏了嘴,他马上反驳:“谁说我爸妈死了?他们去国外度假了,很快就回来了!”
所有人都认定这个孩子思念成疯,也就顺着他的话说,他的父母不过是去国外度假了而已。
久而久之,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他父母的事情。
而他之所以不想提起,是因为害怕泄露父亲和他的婚外情人之死是自己和别人的一场交易造成的。说多错多,他宁可一字不说。
唯有沐珺儿,只有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不用装傻作痴,他才找回了一个十八岁少年应有的自我,他才活得像一个人。
可是如今,却是他亲手把沐珺儿推进了深渊……
林旭重重地倒在床上,用枕头埋住了脑袋。